台湾有“鲁蛇”,中国大陆有“丧”,无独有偶,海峡两岸这几年都出现以失败、挫折、自嘲为主题的青年次文化,最近也同时引起了媒体人的注意。
先说台湾“鲁蛇”,这个网络新语言音译自英语的“loser”,意思就是失败者、输家,最早产生于2012年的台湾网络社群,原本是一些网民讥讽他人没工作、没钱、没朋友的贬义词,后来慢慢减去贬义色彩,变成当事人自嘲与自我解嘲的自称。
“丧”则是这一两年才在大陆走红的字眼,有人形容为流行文化,但也有身居其中的年轻人抗议这不是流行“文化”,是一种精神氛围或“态度集成”,表达当事人消极颓废、自我嘲讽,对生活的无力感。
反讽的是,标榜消极的“丧”姿态去年夏天萌芽后,不到一年光景就被嗅觉灵敏的大陆商家包装成商品化,作为情绪营销。如今,主打“丧文化”的奶茶店成立了加盟连锁店,网上评价其饮料口感也是名副其实是“丧心病狂”,“难喝到无敌”“丧到新境界”。不过,丧茶店负责人称,一些茶品就是专门设计成这样的口感,为的就是要表达“丧”的状态,让消费者“将压力释放到对茶饮的抱怨上”,例如一款名曰“混吃等死”的茶虽然标注很难喝,销量却最好。
这细节让人听着觉得有趣,它是不是说明:大陆消费者纵使已经很“丧”,却依然不介意送钱给商家“买难受”?消费一杯“加班不止、加薪无望”绿茶,喝下“前男友比你过得好果茶”,品味“前女友嫁了富二代果汁”,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以毒攻毒”,反倒成了排遣苦闷情绪的方法?又或许,是在与众人一起“丧”的集体动作中,年轻人暂时逃离了必须成功的压力,得到一时的心灵慰藉。
撇开商品化的情绪营销不说,台湾与大陆差不多同时出现了凸显沮丧情绪的青年次文化,这个现象既让人不解也不叫人意外。
先说台湾这一头:2012年以后,台湾经济增长有几年都达不到2%,大学扩招后大学生满街跑,但毕业生的薪资水平却停滞了十多年,房价不退反进,执政党换了又换,但台湾发展前景依然低迷,年轻人努力也赚不到钱,一些人由此蒙生放弃情绪不难理解。
大陆青年“丧”情萌芽,则是社会竞争过于激烈残酷的表征。这几年来,中国经济增长依然保持在6%到7%的中上水平,但增速在放缓;全国房价又经历了一轮暴涨,应届大学毕业生的薪资水平却连续第二年下降,招聘网站智联招聘的调查显示,今年应届毕业生的平均月薪下降了16%。
身处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自己却“跟不上”,这个滋味对大陆青年来说肯定不好受,何况大陆社会里的竞争指标特别多,除了要与同代人比学历、比收入薪资、比有没有房,还要比身高、体重、颜值、户籍、家世背景等等。电视剧里又老爱上演成功学与职场打拼史,像《欢乐颂》《我的前半生》等热剧,里头描绘的中上阶层精英生活,虽说这正是部分中国人“富起来”后的生活写照,但大多数人只有羡慕妒忌恨的份。
其实,大陆青年的“丧”情绪并非去年才开始,“丧”的前身是对应“高富帅”、“白富美”的“屌丝”,但“丧”比“屌丝”更上层楼,更热辣、更犀利,甚至带有一点点自虐的成分。
许多评论认为,“丧”或“反鸡汤”文化蔚然成风的背后,是大陆年轻人对残酷现实的温柔反抗,是新一代对主流“成功主义”的抵制。
这话委实不虚,但仔细体会,年轻人大叹“加薪无望”“碌碌无为”“我就是一个废物”的背后,是他们对加薪、人生有为、生命价值的强烈向往,对于满足社会与家庭殷切期望的强烈渴望,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抑郁。难得的是,大陆青年在沮丧的废墟中还能长出幽默,在压力中保持直视现实的勇气。由于中国社会大环境这几年的改变,主流媒体上已不太能看到中下层民众的心声,“丧”在一个程度上,让我们看到一代青年的内心状态。
对比之下,台湾的“鲁蛇”们的处境较尴尬一些。他们拥有了一切的自由,对前途却依然无能为力;社会价值高度多元,台湾年轻人尽可以骄傲地拥抱“小确幸”,实践自己对成功的不同定义,却也由此失去了反抗的理由与目标。从这个角度说,大陆年轻人承受的压力大了许多,而台湾年轻人的未来更让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