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视角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不久,请联邦调查局局长科米到白宫吃晚饭,只有他们两个人。特朗普上来就问:“老科你这个局长想不想继续干?”科米挺吃惊,因为他跟特朗普说过两次,愿意继续干,特朗普问这个什么意思?
科米跟他大谈联邦调查局的工作及看法。特朗普耐着性子听完,说:“我需要忠诚。”科米不吭气,特朗普也不说话,气氛尴尬。然后,双方吃饭,胡扯别的话题。酒足饭饱,特朗普又说:“我需要忠诚。”科米回答:“你会永远从我这里得到诚实。”特朗普顿了顿说:“那就是我要的,诚实的忠诚。”
又一次,科米和同事到总统椭圆形办公室向特朗普汇报工作。会后,特朗普点名让科米留下来单独谈话,谈的是前国家安全顾问弗林的事儿。他说:“弗林是个好人,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科米回了一句:“他是个好人。”没说调查到此为止。
几个回合过去,特朗普把科米免职了。当时,科米正在向手下演讲,电视上传来他被免职的消息。科米也不是善茬,特朗普与他几次重要的谈话,他都做了笔记。怕忘了,出了门在车上就写。参议院情报委员会让科米作证,他把笔记本上的内容讲了出来。
科米和特朗普要是在中国,肯定不是上述样子。特朗普当上领导后,别说找科米了,科米会想方设法找机会跟特朗普汇报工作。不过在中国,科米这种副部级干部想见一把手,难。如果特朗普请他到家里吃饭,他会激动死了。别等特总索要忠诚了,赶紧主动表态,坚决拥护党(共和党,下同)中央和特总的领导。
第二天,科米在联邦调查局开个领导班子会,发表重要讲话:“坚持党的基本理论、基本路线、基本纲领、基本经验、基本要求,同以特朗普同志为核心的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做到认识上一致、思想上统一、政治上同心、情感上认同、行动上同步。”最后,再表个态:“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让《华盛顿邮报》明日上报。
身在新加坡的郑永年在《联合早报》发了篇文章,说:“中国的知识界则进入一个悲歌时代。”至于政府,他轻描淡写地说:“当然,这并不是说,政府在知识创造过程中就没有责任。”如果少数知识分子不行,那是知识分子的问题;如果知识分子整体如此,显然是制度的问题。
关于党法关系,法学理论家、最高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徐显明说:“共产党既在法律之中,也在法律之下,还在法律之上。”我就想问徐先生:“党分别什么时候在法律之中,在法律之下,在法律之上呢?是党来决定还是法来决定?”美国的两个高官做出了选择。除了科米,常务副总检察长罗森斯坦不顾总统的反对,任命独立检察官。他向党组织请示了吗?政法战线要不要党的领导了?还是党的刀把子吗?
美国人的风骨,我们中国历史上很常见。特朗普如果向孔子要忠诚,孔子会不吭气,再问,他会跑出去,跟学生讲:“国家有诤臣,不会亡国;大夫有诤臣,不会亡家;父亲有诤子,不会无礼;士人有诤友,不会不义。所以,儿子听从父亲,怎么是孝顺?臣下听从国君,怎么是忠贞?搞清楚为什么听从,才能叫作孝顺和忠贞。”不知特朗普能不能听懂。科米就是按照孔夫子的教诲去做的。
我在《那一代文人的风情》中写道:“中国传统文化和精神的维护和传承者是士大夫。他们坚持道统,家国情怀,从道不从君,成为中华民族的脊梁。可惜经过国朝的反右和文革,作为社会良知和道德楷模的知识分子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民间尚有坚持真理的人士,朝廷,在彭德怀之后,还有公开上书议政的官员吗?”
中国人的风骨一不小心跑去了美国。
作者是中国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