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慧良:一位才女作家林奕含之死

时间:2017-05-06 09:04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台湾文坛新星林奕含刚出版了第一部著作即香消玉殒,震撼全台。(互联网)

刚过去的星期天在书店翻阅书报杂志,柜台传来一位老太太义愤填膺的声音:“这事如果发生在我孙女的身上,我就跟他拼了,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倾耳细听,原来她指名要买《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店里缺货,和店员聊着聊着,老太太火气越发上来。

26岁文坛新星林奕含第一本著作《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今年2月出版就引起关注,4月27日她于台北住家自杀身亡,震惊社会。她的父母后来证实,林奕含高中时被一个补习班名师诱奸,该书中数名女主角都是林奕含一人的亲身遭遇。消息传出后,该书瞬间洛阳纸贵,已逾十刷,出版社目前还在赶印中。

林奕含的父亲是台南名医,2009年她是台南女中唯一学测满级分的学生,被媒体封为“最漂亮的满级分宝贝”。不过,她考上台北医学大学,只念了两个礼拜就休学,后来重考就读政治大学中文系,第三年又因精神问题再度休学,去年结婚后于今年与丈夫分居。

当外界尚不清楚这位清丽脱俗的才女作家何以轻生之际,卫生福利部竟下令台南市社会局了解此事,台南社会局也迅速以《性侵害犯罪防治法》第13条为由,要求媒体及出版社不得报道或揭露性侵案被害者的姓名。

于是,向来强调新闻自由的所有主流媒体突然很“自律”,乖乖地以A女当作林奕含的代称,以C师称呼诱奸的补习班名师,甚至连林奕含的父母发表声明,从名字、书名到书名里的主角一概以OOXX示之。

早年媒体报道社会案件至少会刊出姓氏,即使今日规定侦查不公开,媒体总能神通广大取得并刊出相关人士的姓名及案情。但这一个礼拜来一反常态,报章杂志只有OOXX,连民意代表赌上政治生命召开记者会指名道姓指控这位“狼师”叫陈国星,电子媒体还是自动消音。

官方此举更引起外界的好奇,流言四起,“政府到底是保护受害人还是加害人? ”网友积极肉搜,打着“陈星国”名号的陈国星及其家人、住处全都被起底。

民代相继指控,陈国星所设立的日创社文创公司,资本额才500万(新台币,下同,约22万新元),公司员工仅有10人,却能在2004年到2017年,打败天下、商周等知名出版业,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拿下273件标案,接案达3.1亿元,显见政商关系良好。

民代与励馨等基金会又称,补教界不是只有一匹狼,而是一群狼。传闻陈国星已避走大陆,台南市长赖清德的面簿被灌爆,这两天刚好又发生两起补习班老师和女学生的不伦恋,社会猎巫声四起,官方态度也跟着大翻转,检调监委都要介入调查。

然而,让林奕含走上绝路的原因并未完全被正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出版后,不少读者怀疑林奕含就是房思琪,她矢口否认——“那不是我”。但在3月的一次讲座上,她明白指出,她无意以有权势者去倾轧无权势者的大格局来写这本书,只希望读者能感同身受房思琪的痛苦,“这是一个爱上诱奸犯的故事”。

一个少不经事,情窦初开的少女,遇上仪表堂堂,幽默风趣的熟男,很容易倾心乃至委身后者,当她有疑惑或不知如何处理时,父母扮演什么角色呢?看看她书中这段描述:

“刚刚在饭桌上,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

“好多人说太苦了,读不下去,我多么羡慕,只是小说就读不下去,我还有人生,人人要我活下去啊!”出书后看到读者的反应,她在面簿上这样写着。

今年初她接受《报导者》访问也提及,“‘上台北’这三个字,就接近所谓精神病污名化的核心。我是台南人,在故乡生病,为什么每一个长辈都告诉我,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治疗我的疾病?”

从书里、面簿到访谈,都可以看到林奕含踽踽独行于幽暗深谷苦寻不到出口所受的煎熬,她不断吶喊、求救,但得不到救赎,在芳华正茂之年香消玉殒,令人不胜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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