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竹林

这是一次让人心烦意乱的总统大选。

在距离大选首轮投票不到一周之际，还有四成的法国人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将手里那张代表民主的选票投给谁。随着极左翼候选人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的意外崛起，在最后的民调中大幅度甩开社会党的阿蒙（Benoit Hamon），并反超右翼共和党的菲永（Francois Fillon），大选局势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在11位候选人中，第一阵营的局势开始出现关键性的变化，从此前的三驾马车变成目前两个等级的四强局面：领先的极右翼国民阵线党的玛丽·勒庞（Marie Le Pen），中间路线的马克龙（Emmanuel Macron），紧接其后的是交替上下的梅朗雄和菲永。若是考虑到民调的可接受误差率4%，那四位候选人的差距就几乎可以忽略了。

谁也没有料到在首轮投票的最后时刻，这位在巴黎共和国广场高唱《国际歌》 的“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会脱颖而出。最大的突破时刻来自《费加罗报》（Le Figaro）所委托的民调公司，在4月5日到7日期间做的数据：法国不屈服党（La France Insoumise）的梅朗雄以18%超过菲永一个百分点。

两天之后，在兵家必争的南部重镇马赛，梅朗雄的演讲吸引了7万余人参与（梅朗雄团队数据）。他要求在场的听众向逃亡中死去的难民们默哀一分钟，他高喊：“这一句话本来就应该由我们说出来：移民一向是被迫的外逃，是一种痛苦。”　　当原本对他不屑一顾的对手开始抨击的时候，梅朗雄已经成为一个强大的威胁对手。

梅朗雄的政治纲领，巧妙地吸引了两个年龄段的选民：他在环保上的绿色转型计划，对在环境危机中长大的年轻一代有强大的魅力；他对传统资本主义和对金钱的权力的抨击，成功地吸引了年长的选民。

若是梅朗雄当选为下一届法国总统，那么法国人将得到以下承诺：法定退休年龄将从现在的62岁提前到60岁；法国这个核王国将彻底离开核电；全民带薪年假将从目前的五周提高到六周；他认为不利于法国的欧洲条约启动严格的谈判，并在威胁退出欧盟的基础上谈判；结束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宣布第六共和国的诞生。

诸如此类的一揽子提议，让人怀念有着美好理想的时代，让充满革命基因的法国人热血膨胀。

还有一个月多就要下岗的社会党总统奥朗德（Francois Hollande）终于打破沉寂。在4月13日的周刊《视点》（Le Point）上，奥朗德影射梅朗雄说：在这场竞选中，“人们看到的是演说者的表演，而不是其内容。”

这位前身为教师、记者，并在社会党内混迹多年的政治人物，的确是以其出色的口才，在初选的首轮电视辩论中就备受青睐，将近七成的法国人对他表示感觉良好。

4月17日那天，面对2万3000位支持者，马克龙抨击梅朗雄构思的法国，将是“没有太阳的古巴”。梅朗雄与南美洲社会主义国家的密切关系，随着他民调的上扬成为热点。他曾公开赞赏过委内瑞拉和古巴的某些政治制度，甚至希望法国加入玻利瓦尔联盟（Alliance bolivarienne）。

这个在2005年由委内瑞拉前领导人查韦斯（Hugo Chavez）和古巴前领导人卡斯特罗（Fidel Castro）发起的区域性政治和经济联盟，集中了厄瓜多尔、委内瑞拉、古巴、玻利维亚、尼加拉瓜和其他几个加勒比国家。但在近些年，联盟影响力式微。

“委内瑞拉是民主社会的政治体制，在这个国家，从未有人的财产被征用过，也没有出现企业被国有化现象。我支持查韦斯对抗美国的攻击。现在，这个国家的问题首先是石油的降价，对此，我无能为力。”梅朗雄至今并未彻底否认他的赞赏。正如对美国的批判上，这位极左翼领导人也从未停止过。

在上个月，叙利亚政府军被怀疑使用化学武器，导致包含众多儿童在内的平民死亡后，4月6日，中国领导人中领导人访美之际，美国总统特朗普下令发射59枚导弹打击叙利亚军事基地。梅朗雄指责这是“不负责任的犯罪行为”，他借此再次表示法国要离开北大西洋公约组织。

在外交关系上，除了与南美洲的一些社会主义国家保持亲密外，梅朗雄计划与俄罗斯政府加强合作，也让很多法国人感到不适。他的理由是：戴高乐将军曾和斯大林达成协议，也曾和毛泽东达成协议。“机会来临的时候，我会就关于阻止在欧洲大陆发生战争的问题上和普京先生达成协议。”

梅朗雄还提出与共产主义社会体制更接近的计划，包括施行医疗费用全额报销的政策；禁止盈利性企业的策略性裁员；企业内部委员会有权反对集体裁员的行动，并有权抵制每周工作超过35个小时；招募1万名公共医疗机构医生等。

梅朗雄预计将公务开支大幅度提高到2700亿欧元，以便改善就业环境。他的政府将重拳征税，提高1200亿欧元的税收，并对所有年收入超过40万欧元者执行高达90%的税收 （奥朗德在2012年承诺对年收入在百万欧元以上的部分征收75%高税收）。

创建与共产主义的理想社会相对接近的行动，在法国这样的国家还是遭到了强大的质疑。《费加罗报》在其头版头条上严厉警告说：“这将是对国家经济的致命打击”。而经济学家帕特里克·阿特斯（Patrick Artus）将梅朗雄的经济政策，比喻成一款剧毒的鸡尾酒，他说：“企业非但不可能如梅朗雄所承诺的，在五年中创造200万个职位，还会导致爆炸性失业。”

梅朗雄的竞选承诺是提高16%的最低工资标准，对此，阿特斯说：“若是增加1%的最低工资，我们将失去1%的岗位，对于超小型企业甚至2%。”

在2012年的大选中，梅朗雄经历过一次跌宕起伏的初选。他的民调一时上升到17%，超过他的死敌玛丽·勒庞，成为三强之一。但仅仅十天之后，梅朗雄像是搭上了高速下滑的电梯，以11%的选票无缘二轮。

这一次，在扑朔迷离的选情中，至少，越来越多人不再将他视为陪跑者。但是，法国民众已经做好了迈入共产主义社会的心理准备吗？

作者是法国世界报集团《国际邮报》记者

梅朗雄的政治纲领巧妙地吸引了两个年龄段的选民：他在环保上的绿色转型计划，对在环境危机中长大的年轻一代有强大的魅力；他对传统资本主义和对金钱的权力的抨击，成功地吸引了年长的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