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男在马来西亚遭到VX神经毒剂攻击身亡，从各种证据，只能来自平壤最高当局的指令。“国舅”张成泽被以“天下头号千古逆贼”罪名处决后，金氏政权又上演了一场骨肉相残真人秀。

历史上此类现象并不稀奇，兄弟相杀甚至被认为是亚洲游牧民族政权“择优”传位特色。在朝鲜历代以“小中华”自居而模仿的中国，类似血案也层出不穷。最出名便是唐太宗李世民发动玄武门政变，诛灭兄弟李建成和李元吉。

此前还有隋炀帝杨广夺嫡上台后立即处死胞兄、废太子杨勇，以及北朝众多事例。北朝和隋唐固然有鲜卑血统，早先的“纯粹汉人”政权也不逊色。西晋之亡便肇于八王之乱。南朝政权纷纷短命，除了灭于隋朝的陈朝，大都与兄弟阋墙有关。金正恩处决母舅也不乏先例。这是因为“国舅”和“国丈”往往可以近水楼台，改朝换代，王莽和隋文帝杨坚都是例子。像张成泽那样看来没有“篡权”野心的冤案，有唐朝开国元勋长孙无忌，在一手帮助培养的亲外甥唐高宗李治手下被“迫害致死”。

如果说这受到武则天推动，那么还可举出南齐东昏侯萧宝卷杀了从小对他有恩的堂兄、始安王萧遥光之后，马上再以所谓谋逆罪处死了自己亲舅领军将军刘暄。

这些事例大都发生在中世纪早期。自从宋太祖赵匡胤死于弟弟宋太宗赵匡义有很大嫌疑的“烛影斧声”谜案，血淋淋的场景逐渐淡化。例如清世宗（雍正）将夺嫡失败的八弟允禩和九弟允禟废为庶人，并改名为“阿其那”和“塞思黑”，也只是把他们“发宗人府”，终生圈禁。对雍正登基帮助很大的“舅舅”隆科多，失宠后也只遭到圈禁。

即便是鲜卑族暴君北齐文宣帝高洋，曾把两个弟弟上党王高涣和永安王高浚关入地牢，年余后“薪火乱投烧杀”，对母亲娄太后仍极为孝顺，因此放过母弟高演，并善待母舅家族。所以金正恩杀死亲舅和长兄，用的不管是高射机枪、“犬决”还是神经毒剂，其绝情和手段都已超越前世，称得上是骨肉相残的“千古一帝”。

对于这样的事实发展，多年来给予巨大经援的北京，包括对平壤政权生存至关重要的绝大部分粮食援助和石油供应，应该重新计算这一传统政策的成本效益（cost-benefit analysis）。

我多次指出：金氏世袭体制毫无长远的可持续性。北京帮助这一政权延续所获得的任何效益，必然也是短期的。但是这一政策在长远代价之外，还有越来越昂贵的短期成本付出。韩国部署萨德反导系统便是其一。

现实国际政治之外，还有无形的道德权威代价。回顾北京支持柬埔寨红色高棉政权的教训，不计朝鲜恶劣的民生和历年饥荒中的大量饿殍，就以金正恩罔顾人伦的杀舅屠兄，也确立了这一政权的历史恶名。力图重振大国雄风的中国，何必受此恶名拖累？

其次是自身合法性的无形损失。毋庸讳言，北京顾忌平壤政权的垮台，难民问题和美军进驻中朝边境都在其次，更大的心病，是当今世上以共产主义立国起家而硕果仅存的政府，又会再次减少，中国在周边地区会基本上受到北京不愿接受的选票政治体制包围。

可是在日益发达的民智和开放信息下，平壤金氏世袭王朝的延续和恶行，才是对北京官方共产主义信仰体制的更大腐蚀。因此才会出现“感谢蛋炒饭”的流行说法。（编按：指毛泽东儿子毛岸英在韩战身亡。）

更紧迫的现实，是平壤金氏政权日益成为中国人民福祉的直接威胁。

多数论客都同意：张成泽被杀，是金正恩对内部“亲华派”的清洗。如今再刺杀定居澳门的长兄，矛头更加赤裸：这是在北京卵翼下可以取金正恩而代之的唯一“白头山血统”成员。杀舅屠兄因此是先发制人，显示金正恩准备随时与北京翻脸。

朝鲜远程导弹有吹嘘成分，但是平壤拥有核弹和神经毒气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不争的事实。声称可以在几分钟内把上千万民族同胞居住的首尔地区“变成火海”，更能对自己家庭骨肉如此痛下杀手的金正恩，一旦没有退路，对近在咫尺的中国东三省和东部沿海民众发动核武或毒气攻击，会有恻隐之心？

美国情报界曾透露华盛顿有秘密行动计划，在紧急情况下派遣突击队“中和”巴基斯坦核武库，防止伊斯兰激进分子沾手。对于悬在东三省甚至京津上海父老头上的朝鲜核武和毒气威胁，北京也负有不可推卸的国家责任。如果对此不作为，甚至助长这一威胁，或许会成为华夏历史罪人。

作者在北美从事科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