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还没有就任,国际投注圈中他被弹劾下台的赔率已经居高不下。据说这也是年前唯一断言他会当选的美国主流政治学者的最新预测。如果成真,特朗普会步尼逊总统的后尘。
未来当然难以卜测,但是在遭遇弹劾的政治风险上,特朗普与尼逊确实有不少相似之处。除了睚眦必报,最突出的两个特点,就是两人与美国传媒界以及代表“深国”的情报机构之间,有很深的隔阂乃至敌意。
先解释一下“深国”(deep state),通常指的是民选或主流政治领袖难以绝对操控的“深层”国家机器,尤其是情报机构。美国有些论客把整个“军事工业综合体”和华尔街也算在“深国”之内。本文还是把中情局和联邦调查局等高层情报机构,看成是美国“深国”的主要代表。
特朗普与美国传媒界的恶劣关系,在整个大选期间显露无遗,就连所谓中立和右倾的媒体机构也绝少为他站台。据政论网站politico.com统计,全美有200多家报纸表态支持希拉莉,支持特朗普的只有区区六家,还多是地区小报。
随着华盛顿公布俄罗斯和普京总统直接干预美国选举的情报报告,以及前英国军情六处特工声称莫斯科掌握特朗普“玩妓”录像的爆料,特朗普与美国情报机构的关系降到最低点。在当选后的首次记者会上,特朗普不仅大骂美国情报机构“无耻”,还把后者比拟为纳粹德国。
不仅美国主流媒体,连观点偏右的《经济学人》,在最新一期中也特地指出与美国情报机构的恶劣关系,会是即将走马上任的特朗普政府的一项严重挑战。
特朗普与传媒界和代表“深国”的情报界同时交恶,并非偶然,不仅因为特朗普生活浪荡,更具有相当深刻的社会因素和意识形态因素。
首先是社会因素。必须指出美国情报界精英和传媒界精英的一个重要共同点:两者都来自精英教育,尤其是常春藤校园。传媒界不用提,情报机构的这层关系甚至可以上溯到美国独立战争,被英军俘获处死的著名间谍海尔(Nathan Hale),便是耶鲁大学校友。今天耶鲁大学校园和中情局大院里,都有海尔的塑像。从二战中创始到今天,出掌中情局的常春藤校友比比皆是,至少有三位是至今健在的耶鲁校友。再加大量的常春藤毕业生,连中情局总部也常常被称为“校园”。
其次是意识形态。特朗普凭借民粹主义上台,在政治上代表了蓝领白人的诉求。对于这批选民,苏联的核威胁阴影早已是明日黄花,当下的生活压力,特别是高薪蓝领职位的减少消失才是当务之急。除了对伊斯兰的恐慌,他们眼中的“国际威胁”,是中国和其他新兴制造业国家这样的争夺就业机会的国际对手。欧洲的低教育蓝领阶层对此颇有共鸣,引起《大西洋月刊》评论新近欧美民粹主义的一大特色,便是不再以俄罗斯为敌,反而开始赞赏普京总统。
但是美国的高教育精英阶层却很不一样。在社会经济地位上,他们不仅不受全球化的影响,反而因为美国职场的“脑体差距”不断加宽而获益。所以他们关注的是西方现有民主制度和社会体系的持续,以及普世价值的维护。他们因此把普京代表的权威主义,看成是对自身和欧美社会体制的威胁。莫斯科对美国民主选举过程的干预操纵,因此成为传媒精英和情报精英共同强调的“妖魔”。除了冷战时代的惯性遗留,这些高教育精英也看到俄罗斯的现有军力和核武库,仍然是山姆大叔霸权的严重威胁。
如果特朗普坚持民粹主义政治商标,必然会继续与传媒精英和情报精英对立。这方面尼逊确实是前车之鉴,因为尼逊与传媒界和情报界的糟糕关系,是特朗普之前美国近代史上的突出例外。在传媒界,除了尼逊的“狡猾”名声,也有当时东北部“蓝血”精英的势利眼,看不起加州杂货店家庭出身的暴发户尼逊。
至于尼逊与情报界交恶,则来自他认为中情局有意夸大了美苏“导弹差距”,导致他在1960年大选中败给了肯尼迪,而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这里的结局,便是水门(水闸门)事件曝光后,在传媒界和代号“深喉”的联邦调查局第二把手的密切合作和穷追猛打下,在被国会弹劾前夕黯然辞职。这幕戏剧是否还会重演,我们只能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