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修宪改革在4日举行的全民公投中被否决，总理伦齐辞职。这出乎我的预料。虽然此前的民调显示，反对修宪者比支持者多出六个百分点，但鉴于这次修宪改革关乎意大利政府的行政效率和经济竞争力，而意大利长期缓慢的经济增长与此有很大关系，到最后一刻，民众应该会显示出他们的理性，支持改革。

现在公投失败的结果表明，英国脱欧公投和美国特朗普选胜的效应对意大利的民众还是产生了较大影响。

意大利虽然实行的是内阁制，但其国会较欧洲其他国家有两个突出的特点：一是采取比例代表制；二是众参两院的权力相等。前者导致国会内小党林立，议会中从未有一个党派获得过半数议席，因而要组阁的话，必须由议会中的一个较大政党与其他小党派联合起来；后者使得所有立法都得经过两院批准方能生效。

这种宪制结构的好处是能够防止类似墨索里尼的法西斯独裁者独掌国家政权，事实上，当初设计者的目的也主要是出于这一考虑，但其后果是，一方面，基于利益的联盟很不可靠，在国内外经济、政治形势的不断变化下，各个小党派的政治立场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一旦对政府的某项政策不满，就会联合在野党对现政府提出不信任案，从而导致政府瘫痪。

自1946年意大利实行共和制以来，更换过近80届政府，能做满一届任期的总理罕见，现任总理伦齐2014年上台，已经属于在位时间比较长的了。另一方面，立法效率低下，经常出现议案在两院“踢皮球”现象，尤其是意大利的参议院有议员315人，众议院有议员630人，互相扯皮很常见。据统计，欧盟国家平均需要264天通过一项法案，而意大利则需时整整一年。

一个更迭频繁的政府，是不可能做到有效率的。意大利自加入欧盟和欧元区之后，经济增长缓慢，债务居高不下，失业率攀升，其在欧盟中的地位也滑落不少，民众的收入水平实际上比十几年前还要下降。

正是看到了这点，现任总理伦齐决意通过修宪，来改革臃肿的政治体系，使政府运行机制具有效率，相对稳定。修宪的核心内容是限制参议院权力，措施包括将参议员人数从315人减至100人、同时改变参议院议员由直选产生的做法，立法只须众议院通过即可，以及限制参议院解散政府的权力等。若修宪得以通过，今后立法基本由众议院审批，参议院的作用大大减少。

客观来看，意大利的修宪改革有助于政府稳定，但这触犯了参议院中一些党派的利益，他们指责伦齐的改革去除了“体现民主”的“制衡原则”。另外，伦齐的改革也得罪了工会利益，工会表示在全民公投中将投反对票。因此，现在公投失败，也不意外。

但意大利的这次修宪公投失败，对欧盟的影响可能要大于意大利国内。欧盟主要是担心会引起连锁反应。此前西方媒体就预测，一旦公投失败，意大利很可能步英国后尘，朝脱欧方向迈进。

欧盟倒不是担心意大利马上会举行脱欧公投，而是担忧在受困于难民危机以及经济增长乏力的背景下，这将会呼应欧盟各国内部的反欧舆论，因为明年法国、德国和荷兰三国都要举行总统大选，而目前主张脱欧的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主席勒庞和荷兰右翼的自由党领袖怀尔德斯，在该国大选行情预测中被看好。意大利的公投失利，会被认为对欧盟的稳定带来骨牌效应。

虽说欧盟的担忧有道理，但过于紧张也没有必要。和意大利同日进行的奥地利总统大选，绿党领导人范德贝伦战胜极右翼领导人当选总统，就表明选民并不总处于非理性，这应该能让欧盟紧绷的神经松弛一下。

从意大利来看，开启脱欧进程也几无可能。虽然有英国这个榜样，意大利自身的疑欧势力也在壮大，如“五星运动”等右翼政党近年在意大利政坛崛起，但首先，意大利和欧盟的关系要远比英国和欧盟的关系密切得多。意大利是大陆国家，而英国一向孤悬于海外，其与欧盟的关系若即若离，意大利则是欧盟创始成员，从政治、经济、安全各方面来看，完全绑定欧盟，因此如果要退欧，代价远比英国要大得多。

另外，意大利的疑欧势力其实也没有英国大，“五星运动”的支持者并不很多。其次，即使极右势力上台发动脱欧公投，也不可能，因为意大利宪法明确规定不可以就已缔结的国际条约发动公投，从而在法律层面上堵死了公投脱欧的可能性。如果要脱欧，必须修改宪法，既然这次修宪没有成功，下次修宪也很难成功，因为从道理上就说不过去。事实上，“五星运动”领导人在英国脱欧公投后曾公开表示，意大利绝对不能效法英国脱离欧洲，而应继续推动欧洲一体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