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土耳其两架F16战机击落俄罗斯在叙利亚飞行大队的一架苏-24战机,俄土关系迅速转入低潮乃至濒临破裂,而结合法国推动的欧盟国家的介入,中东局势也可能进入某种程度上的颠覆性变化。
土耳其击落俄罗斯战机,显然是一次精心部署的蓄意伏击。依照土耳其的说法,俄被击落的军机侵犯土耳其领空五分钟之久,而俄罗斯自然是坚称军机根本没有进入土领空。根据第三方的观察,俄战机有可能进入土领空几十秒时间,最多一分钟多。但即使是接受土耳其的说法,在两国非交战状态下,将短暂进入本国领空的外国军机立即击落,而不是驱离,这本身就是极其激烈的反应。
即使在冷战时期,美苏军机时不时到对方领空挑衅,对于短暂性进入,这两个超级大国也不过是将之警告驱离而已,而不是断然击落。这样看来,土耳其军方确实是异乎寻常地强硬且敢于作为。
但敢于作为不等于必能有所作为并取得预期成果。射落战机这一事件还在发酵之中,其后果会随着俄罗斯报复措施的升级而逐步展现。这件事情的发展,会验证国际关系中一个基本原理,就是小国背后若无有分量的势力全力支持,则不可能以超常规的激烈手段冒犯大国,否则会自讨苦吃,导致国家利益更大的损失。
土耳其这次击落俄军机是蓄意为之,这一点土政府本身都不否认,其总理达武特奥卢还在第一时间出来表功,称是自己本人下令击落,而土总统埃尔多安也一度态度强硬,表示绝不道歉,以后俄机来了还打。土耳其这个行动自然有着自己的利益算计,其本意也许确实是想给俄罗斯一个教训。
土耳其志在推翻叙利亚什叶派的阿萨德政府,是反政府武装的坚定支持者,对伊斯兰国(ISIS)组织则态度暧昧。而俄罗斯是阿萨德的铁杆盟友,在叙利亚政府军即将崩溃之际,俄罗斯空军与地面部队介入战争,以打击ISIS为名,不仅保住了阿萨德政府,也创造了在吞并克里米亚之后与西方尤其是欧洲改善关系的契机。毕竟,打击恶魔一样的恐怖组织ISIS是国际共识,俄罗斯为此出钱出枪出军队,欧美也不好反对。而在ISIS在巴黎制造大规模恐怖活动后,法国也过来与俄罗斯联合,一个有俄罗斯和西方的反恐联盟呼之欲出。但俄罗斯既轰炸ISIS也打击反政府武装,这不符合土耳其利益。土耳其对俄军机下手,自然有警告俄罗斯的意味。
国际关系中的“小”与“大”都是相对而言。土耳其其实是中东第一大国,其军事力量在北约内部也是挂的上号的。但相对于前超级大国苏联的继承者俄罗斯而言,土耳其也还是一个小国。土耳其这次以决绝手段主动出击,打下俄罗斯飞机手法漂亮,但对其后果并没有经过明智估量,可以说是一种无效精心计算后的鲁莽。
首先,土耳其的如意算盘是寻求北约庇护,事实上土耳其在第一时间也是这样做的,因为即使是俄罗斯也不敢因此贸然和北约开战。不错,土耳其确实是北约成员,且其战略地位相当关键,但土耳其与北约的关系,是土耳其应当为北约所用,而不是相反。北约不会容忍任何成员国,尤其是土耳其,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而将整个北约拖下水,绑架北约为成员国所用。
很显然,土耳其击落俄军机,这并不是经过北约成员国协调后的集体决策(事实上也不可能是,因为目前需要俄罗斯合作打击ISIS的法德等北约重要成员不可能同意),而是土耳其的单独行动,土耳其最多希望事情发生后北约出来为它站台而已。这就颠倒了成员国与北约之间的关系,欲以部分控制整体,这是北约的主导国家所不能答应的。这也是为什么事情发生后,并没有任何北约成员坚定地和土耳其站在一起,而是呼吁各方冷静处理,实际是让土耳其自行收拾局面。
在不能将北约拖下水,以整个北约联盟力量让俄罗斯知难而退的情况下,面对报复意志强烈的俄罗斯,土耳其目前面临的几乎完全是被动挨打的局面,手里几乎没有什么牌可打。俄罗斯无需与土耳其发生正式的军事冲突,在不必启动北约成员国集体参战条款的情况下,可以采取三方面的措施。而事实上,这些也是俄罗斯正在做的,而土耳其对之几乎无可奈何。
俄可采取的第一方面措施是经济制裁。俄罗斯对土耳其在经济上非常重要。俄是土耳其第二大贸易伙伴,也是土旅游业的第二大客源国,去年有300万俄罗斯人访问土耳其,为后者带来百亿美元的收入。此外,土耳其长期依赖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供应。根据俄罗斯总统普京刚签署的制裁政令,已经停止对土的旅游和其他合作。
第二方面的措施是加大在叙利亚的军事存在,并下狠手打击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尤其是受到土耳其支持的武装。射机事件后,俄罗斯马上将先进的S400防空导弹系统部署进叙利亚,这不仅对土耳其,也对美国的军机造成威胁,而且这种威胁将是持久性的甚至是战略意义上的,实际上是为土耳其空军设置了禁飞区,潜在可能改变中东的局势。其次,俄罗斯对叙利亚反政府武装进行地毯式轰炸,对其中土耳其在叙利亚的“亲人”(即同一族群的)土库曼旅予以重点打击,土耳其对此几乎没有办法还击。最重要的是,这种打击会间接巩固阿萨德政权的地位,长期而言对土耳其不是利好。
最后,俄罗斯必然要借着此事在中东搅动风云,比如扶助库尔德人建国,或者至少是取得更大的自治。库尔德人在中东是一只没有国家的重要政治和军事力量,目前在叙利亚已经取得了自治。鉴于土耳其境内庞大的库尔德人口,土耳其一直反对库尔德人建国甚至是自治,不惜采取铁血手段镇压。吊诡的是,扶持库尔德人,现在竟然成了美俄的共同追求。
现在中东一团纷乱的局面,还揭示了一个令人悲哀的道理,即地缘政治的博弈从来都是造成最多无辜人命和财产损失的缘由,而且发动者和参与者往往无愧于心,都认为自己是在为一个伟大的目标而努力。在这场乱局中,正是因为各个主权国家,尤其是那些具有影响力的全球(如美俄欧洲)和地区大国(如沙特土耳其伊朗等)各怀心思,从地缘政治的角度对各自的利益精打细算,甚至是各怀鬼胎地互相牵制,才给ISIS这个恶魔般的暗黑帝国的快速崛起和成长提供了巨大的空间。不幸的是,这个局面还会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