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事透视
2016年12月底的沪昆高铁开通仪式上,云南省新科代省长阮成发发言时两次将“滇越铁路”错念成了“镇越铁路”,一时舆论哗然。
日前汪惠迪老师撰文提到不读错字是不可能的。确实如此,汉字数量本身庞大,清《康熙字典》收字达近5万,当代《汉语大字典》收6万多,更不用提《中华字海》收字达8万5000多。与此相对,中国1988年公布的《现代汉语常用字表》中分别收录了2500个和1000个的常用与次常用字。也就是说,普通人如认识3000多字也就基本阅读无碍,而曾风行一时的《毛泽东选集》也就用字3100多。
所以我们当然不可能每个汉字都认识,即使是专家学者也是如此。这又让我想起了一个汉语界的趣谈,上世纪80年代时,汉语学界的两位泰斗王力与吕叔湘二老尚且健在。有次会议之暇,有人问一般供小学生使用的《新华字典》中的所有字,是不是在座汉语界专家都认识。结果连此二老也都坦承收字仅万字左右的这部小字典中,也还有不少字不认识。
然而,这与今日很多人在网上嘲笑代省长念错字的情况有很大差异。首先,滇字并非是那些冷僻字,正如汪先生所言“在中国,一个具有中小学程度的学生就应该认识‘滇’字了”,而主政云南的封疆大吏却连本省的简称都不知道,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其次让人吐槽不已的一个关键还在于他本身有一个博士头衔。而这个博士头衔又与中国民间诟病不已的官员在职拿学位的现象有关。
众所周知,中国的假学位学历成风,但更让人受不了的还是那些真的假学位。尤其是各级官僚会以“在职”的身份去读取硕士与博士学位。以前中国的硕士与博士学位是三三制,就是说即使全日制也需要至少苦读三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来拿到比如一个博士学位。而最近几年的趋势是博士学位,即使是全日制也已经普遍改成四到五年了,更不要提欧美的文科博士经常读到七八年。
然而,一旦在中国你身处官阶,那就可以一切从简,三年之中自有无数高校争着把硕士与博士的头衔奉上。毕竟,在这样一个赢者通吃的社会之中,学位或者其他很多东西都是用来给官位锦上添花的修饰而已。所以据《第一财经》去年6月报道,在对三十位落马的省部级高官盘点之后发现,这些人往往连基础学历都没有,却纷纷“边工作边学习”并跨专业高效率地成了博士。
这还只是对落马官员的统计结果,权学交易并非是他们落马的原因,而只是一个被人顺便提及的副产品而已。另据复旦大学陈硕老师及其团队整理的“中国地市级党委书记数据库( 2000-2010)”,此数据库共收了近千位党委书记,可以发现其中超过一半拥有硕士学位,其中12%有博士学位。
但与前面提到的情况一致,这些官员的学历很多都是在职进修所得。所以其研究结果也只能婉转地表达这些官员并不能等同于欧美国家的官员学历,只是其能力的“弱指标”。也就是说官员在职进修硕士与博士,在如今的中国是一个尽人皆知的皇帝新衣了。
在职研究生之中有真才实学之人吗?那是当然!像李克强就是一个相当另类的例子。他在职期间所撰写的论文《论我国经济的三元结构》曾获孙冶方经济科学奖的论文奖。我曾草草读完此文,就发现近年来中国财经方面的不少举措都可以在此文中找到痕迹。也就是说在学习期间,他不但有过真实的收获,并且也对中国社会治理产生过正面影响。
无论是新加坡还是中国,其实都提倡终身学习。在职读书本是值得鼓励之事,但某个社会一旦权力失去了监督与制衡,并出现以权来攫取学位的现象,即使是有真才实学之人,也难免会受人非议。更何况在读秘书写好的稿子之前,先查查不认识的字,这也是为人处事的态度问题。
在一个没有民主监督的社会之中,官大一级压死人,下级既没有纠正上级错误的胆量,更没有义务,反而颇有局外人看好戏的心态。阮省长时至今日等曝到了网上才知道自己的错误,这也是一种悲哀。
作者是新加坡佛学院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