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贪腐:有厅官情人入股煤企获利千万(2)

时间:2021-11-24 10:12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人物记事

宁可倒贴钱,也有人抢着加班

倒查20年的专项整治中,煤炭系统被认为是贪腐重灾区。

在鄂尔多斯,多位担任过煤炭局或能源局局长的官员接受纪委调查,比如:鄂尔多斯市原煤炭局党委书记、局长郭成信,掌握当地煤炭项目审批大权长达8年,在其退休5年多后被查。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由于交通不便等原因,鄂尔多斯煤炭难以外运,对GDP的贡献远远不如本世纪。即便如此,煤炭对于地方财政依旧至关重要。据一位在煤炭系统工作过的官员介绍,在90年代云公民主政当地时,煤炭局被称为“第二财政”。“其年收入是第一财政的10倍。有一年财政局出现4000万元亏空,煤炭局直接支援了8000万。”

这位前官员还透露,通过煤炭敛财,之后再去买官。“上世纪九十年代,我是个科级干部,有一次跟着局领导去见云公民。当时传闻他可能升任自治区副主席,我们局的领导向他道喜。云公民做出数钱的手势说:‘升上去还得要这个。’据说是有一家煤炭企业赞助了云公民。他升上去后,政府征收该企业的‘维护简单再生产费’时,每吨煤优惠7元——这在90年代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优惠政策执行了10多年,大约在2010年前后才废止。”

但也有接近官场的人指出,这家企业曾经大修基础设施,为鄂尔多斯煤炭外运做出过杰出贡献,所以才能得到优惠。

记者采访期间发现,煤炭系统的贪腐经常涉及煤管票。

发放煤管票,国家可以调控煤炭产能。比如,一家煤企领了1万吨的票,即使开采了2万吨,也不能销售、外运。

煤管票另一个重要功能是征收税费。煤企领票不是免费的。据煤炭行业资深人士介绍,1992年,一吨煤的煤管票需要缴费14到15元,目前则已涨到每吨100多元;这笔钱相当于税费,上缴国家。

一位从事煤炭运输的司机介绍,煤管票是一车一票,一票一号。即:每一张票都有一个专属的编码,意味着票据不能重复使用,产销量不可以随意增加。每个矿的煤炭运出去,必经之路上一定有煤管站,过磅核实重量,验收合格了,工作人员在煤管票上加盖公章。此后途经各类检查站点,包括运管、交警的检查,都可以凭票通行。

要是打点了整个检查环节上的公职人员,操作空间就很大。

这位司机称,最需要打点的是煤管站,因为这一关不可避免。比如,拿着33吨的煤管票,运了70吨煤,关系好的话就能放行。司机超载,获得了超载部分的运输费;煤矿减少了领取煤管票的费用,因此售价有所降低,与购买方分享利益;煤管站的工作人员则接受了贿赂。

一位煤炭行业资深人士说:煤管站的工作人员分成三批轮流值班,每24小时为1个班,每个工作人员一个月大约值班10个。多位行业人士介绍,如果煤管站开设于质优量大的煤矿,值一个班收受的贿赂能达万元,2万元也很平常。也就是说,一个最基层的公职人员,每年收入达到百万甚至数百万元。“他们抢着值班,如果同事哪天不上班,代班的人还要倒给钱,一个班要价多在1000到5000元之间。”

但不是每个煤管站都开在效益好的矿上,这部分公职人员往往有特殊关系,比如是领导的亲戚。不过即使是“效益”差的煤管站,工作人员每月灰色收入也能达到三五千元。

煤炭局的官员还私自倒卖煤管票,比如120元/吨的票,以60到70元的价格卖出去,所以票证科的岗位也是香馍馍。坊间传闻,鄂尔多斯曾有2亿吨的煤管票去向不明,后来纪委检查,票证科的官员慌了神。有两个独立信源告诉记者,该事件中有官员自杀,但未披露原因,而当地政商圈较为一致的说法是,该官员被卷入煤管票的倒卖。

在倒查20年的专项整治中,慌了神的官员不在少数。呼和浩特某事业单位的干部说,现在很难邀请一些富煤盟市的官员吃饭,再也不敢违反相关纪律。

敛财手段五花八门

煤炭系统绝对不是涉煤贪腐唯一的灾区。但凡有一定关联的政府部门,都试图从煤炭经济的发展中分一杯羹。

东胜区一位来自外省的煤矿承包商透露,他需要打点的政府部门本来就很多,而且有地市一级的,又有旗县一级的,数量就更庞大了。

以公安部门为例,多位商人介绍:落马前曾担任鄂尔多斯市公安局副局长兼东胜区分局局长的刘杰,在其直管的东胜区率先实行民用火工产品的集中管理,全区的雷管炸药销售专设在某一派出所。“所长是他的亲信,这就方便了他从中敛财。火工产品是采矿必需品,老板们去买,最初还要交一笔5万元左右的‘赞助’。刘杰在政商圈毫不避讳,说养活协警需要一些补贴。”这一模式后来又在其他旗县推广。

相关报道显示,从2007年到2020年案发,刘杰以其妻子、女儿、其他近亲属为“白手套”,或委托他人代持股份,在内蒙古汇能煤电集团有限公司(下称汇能公司)等4家大型煤企、2处个人煤矿入股1930万元,获利2132.59万元。其中,仅在汇能公司,刘杰夫妇就获得分红593.44万元,其20万元原始股本金也增值45倍,达到900万元。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曾刊文评价:刘杰入股的大多数煤企总部设在鄂尔多斯市东胜区,他深知这些煤企有求于己,便把这些煤企当做自己积累资本、发家致富的工具,肆无忌惮入股获利;而刘杰所谓的煤企“朋友”,为了能在刘杰庇护下发展,都想方设法满足其各种需求。

从目前各级纪检监察机关的通报,以及已结案的判决书看,入股煤企是很多贪腐官员的惯常行为。

此外,吃拿卡要的风气弥漫,甚至可能是频率最高的索财方式,最基层的官员也总参与其中,成为一种蝇贪。

前述外省承包商提到:“开矿最初一段时间,各部门的各级领导对安全和生产都不放心,带着下属来视察。局长来了副局长再来,科长陪同完局长又陪一次副局长。所以头几个星期,每天要接待几批官员,除了吃吃喝喝,还要给所有前来视察的人准备红包。”

多位涉煤商人表示,即使过了开矿的最初阶段,又有相关部门的例行检查,且部门数量还很多。“要挑点毛病很容易。比如矿区道路,车辆设备来来往往,压坏了没及时修补,就可能有道路不平整的毛病。”来例行检查的往往是基层干部,但如果不达标,他们往上一报就麻烦了,所以每次也要准备红包。

如果检查出来的问题被上报,煤企就要交罚款,但罚款也是一门学问。一位煤炭商人介绍:“打个比方,一笔原本是10万元的罚款,最好是先花3万元打点领导,然后就可能只要罚5万。省了钱不说,关键是效率高。即使真的愿意依法依规交10万元罚款,但领导没捞到好处,便说要开会研究研究。等他们商量出个处罚方案,几天或者好些天就过去了。期间煤矿必须停产,而停产的经济损失可能远超罚款金额。”

外地商人在利益链上相对弱势。无论是灭火工程还是普通煤矿,头一道拿下采矿权的通常是在本地政商圈有特殊关系的人,他们再转包或转卖出去。这就是所谓炒矿,低价买入,高价卖出。本地人只需转手就可能净赚数亿,而购买的外地商人则要开采数年才能赚到钱。

外地商人由于不被当地官员信任,他们往往要在本地政商圈找到中间人。一位外省商人说:“每次我把钱交给中间人,他有没有送给领导,我都无从知道,但又不能不给。”

多位煤炭行业人士透露,对于关键部门或科室的领导,逢年过节都要送礼金。“每年至少中秋送一次,春节送一次,每次至少5万元——这还是在你煤矿手续齐全、各项合规的情况下,实际很难做到。”一位行业资深人士介绍,灰色开支通常占煤矿全部开支的10%到15%。

有位涉煤商人告诉记者,其同学任职某部门的关键岗位,“但他很不喜欢去视察煤矿,因为一去就有红包,收下不好,不收又显得太另类。”当地政治生态已被摧残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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