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一位强大的领导人赢得了连任,但他所在政党在议会失去了多数席位。在南非,执政党自种族隔离制度结束以来第一次遭到选民的教训。在英国,一场民粹主义颠覆运动在选举中横冲直撞,而长期执政的保守党眼看要在这场选举中遭遇惨败。
在这个全球选举年过半之际,如果说各国选举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选民希望向当权者发出强烈信号——即使不是大清洗,至少也要对现状进行大举改革。
连墨西哥的选民都在奖励六年前扳倒该国根深蒂固的建制派的力量,上周日,总统安德烈斯·曼努埃尔·洛佩斯·奥夫拉多尔钦点的继任者、气候科学家克劳迪娅·辛鲍姆以压倒性优势当选。
随着60多个国家的10多亿人参加投票,一些分析人士担心,2024年将对民主制度构成致命考验——民主可能会败下阵来。多年来,民粹主义和强人领导人削弱了民主制度,播下了对选举合法性的怀疑,而社交媒体则令选民被虚假信息和阴谋论淹没。
在一些最大、最脆弱的民主国家,像印度总理莫迪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这样的领导人曾被视为近乎不可战胜,他们利用民族主义或宗派主义来动员支持者,并使制度屈从于自己的目的。
然而现在,莫迪和埃尔多安双双折翼。通胀飙升、长期失业和不平衡的经济增长加剧了印度、土耳其和其他国家的不平等,引起那些不介意跟建制派翻脸的选民的不满。
“我们的确有一些选举体制产生了执政党不想要的结果,”牛津大学比较民主制度教授本·安塞尔说。“棘手的经济环境破坏了稳定局面,强人形象并没有拯救他们。”
目前,莫迪和埃尔多安都已进入第三任期。但莫迪的印度教民族主义政党——印度人民党失去了数十个席位,将不得不与两个世俗政党联合执政。土耳其的反对力量于4月对埃尔多安的正义与发展党发动了打击,赢得了一系列地方选举,并巩固了对伊斯坦布尔、首都安卡拉等重要城市的控制。
“在许多一直在谈论倒退的国家,我们看到了反弹,”安塞尔教授说。“对于莫迪和埃尔多安来说,让他们永远正确的光辉褪去非常重要。“
在许多国家举行了许多选举的情况下,一概而论是危险的。今年3月,俄罗斯总统普京以压倒性优势赢得连任,得票率高达88%,这与其说代表了俄罗斯公众的情绪,不如说是一个独裁者在没有任何实质性反对派的情况下,有能力精心策划一场支持他在乌克兰发动的战争的表演。
在欧洲,极右翼政党有望在周四开始的欧洲议会选举中取得不错的成绩。分析人士表示,他们认为这并不会危及“二战”后一直治理欧洲的政治中心。去年秋天,波兰给人们提供了一种安慰,选民推翻了民族主义政党——法律与公正党,转而支持有更多自由主义倾向的反对派。
尽管如此,意大利总理梅洛尼等极右翼人物的成功证明了民粹主义的持久吸引力。
“民粹主义者和右翼分子将继续得手,并让欧洲的政治建制派感到恐惧,”政治风险咨询公司欧亚集团在分析2024年最大风险时表示。
周一,民粹主义政客、支持英国脱欧的活动人士、前总统特朗普的盟友奈杰尔·法拉奇宣布,他将以他的改革党名义竞选议院席位,该党表达了强烈的反移民态度。
这将给保守党带来更多麻烦,该党在最近18个月的民调中均落后于反对党工党两位数。改革党在全国范围内提名候选人,可能会分流保守党的选票,这部分选民认为,英国于2020年脱欧后经济不景气、移民增多,该党难辞其咎。
一些批评人士认为,保守党的问题源于其自由市场政策,他们说,这些政策令英国贫困地区的选民感到失望,也是让保守党有别于欧洲的右翼政党或者特朗普在美国的“让美国恢复伟大荣光”运动的标识。
但从根本上说,保守党已经执政14年,他们面临着对现状压抑已久的不满情绪,而印度、南非和土耳其最近的选举也是如此。
在一些国家,与过去决裂的冲动导致选民做出了非正统的选择:去年11月,高调的自由意志主义经济学家哈维尔·米莱在阿根廷上台,他承诺关闭央行,并对他所称的腐败的政治“种姓”阶层发动全面打击。
一些分析人士认为,类似的破坏性力量也在推动着美国的总统大选。在美国,相对健康的经济和现任总统的优势并没有让拜登总统得以幸免,即使在前总统被判多项重罪之后,他仍面临着特朗普的激烈竞争。
“问题不在于是左还是右,而是维持现状与变革的问题,”曾在英国生活和工作的美国政治策略师弗兰克·伦茨说。“在英国,你买不了房,国民医疗体系又不行,”他说,“在美国,你买不起房,也负担不起医疗费用。问题在于承诺一再不能兑现。”
在南非这样的国家,这种被背叛的感觉更为强烈。自1994年实行民主制度以来,南非一直由非洲人国民大会执政,在经济和社会基础设施崩溃的情况下仍赢得了多数席位。上周,选民们终于开始反抗,该党的得票率从2019年上次全国大选的58%降至40%。
他们最大的抱怨是缺乏工作机会:南非是世界上失业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达到42%,其中包括停止找工作的人。经济停滞加剧了这个国家本已严重的不平等。
南非人涌向城市寻找工作。但许多人最终住进了破旧的房屋和简陋的棚户区,往往没有自来水和卫生厕所。经常停电,街道一片黑暗,许多社区的居民易受犯罪的侵害。南非的谋杀率是美国的6.5倍,是德国的45倍。
丑闻缠身的前总统雅各布·祖马从这种苦难中获益,他参与创立的新政党“民族之矛”赢得了近15%的选票,其中大部分原本会投给他的前政党非国大。
祖马吸引了大批对非国大失望的支持者,他们指责非国大把自己出卖给富有的白人商人,在种族隔离后没有采取足够积极的行动将财富重新分配给占多数的黑人。
印度的选举也很类似,是对现任者的反抗,尽管莫迪的人民党仍然是议会中最大的政党,优势很大。该党的竞选支出至少是其主要反对党国大党的20倍。在选举前夕,国大党的银行账户因税收纠纷被政府冻结。该国的新闻媒体大多被收买或在胁迫下保持沉默。
然而,选举结果显示,73岁的莫迪自2014年上任以来首次失去多数席位。分析人士说,这反映了人们对印度经济成果分配方式的普遍不满。虽然印度的稳定增长使其邻国羡慕不已,并创造了一个引人注目的亿万富翁阶层,但这些财富并没有惠及数亿印度穷人。
政府免费发放小麦、谷物和烹饪燃气。它提供家庭供水,补贴建筑材料,并向农民提供现金。但它并没有解决印度的通货膨胀和失业问题,已有数亿人长期失业,尤其是女性。
还有一些证据表明,莫迪对印度教民族主义的呼吁不像在以前的选举中那般有力。印度人民党的候选人甚至没有赢得拥有华美的拉姆神庙的选区,这座神庙建在印度教徒和穆斯林有争议的土地上。莫迪在竞选开始前为这座寺庙举行了落成典礼,希望此举能激励他的印度教徒票仓。
墨西哥的选举也同经济有关,但其方式截然不同。虽然整体经济增长令人失望——在洛佩兹·奥夫拉多尔任期内,平均每年只有1%——但政府将最低工资提高了一倍,并让比索升值,使数以百万计的墨西哥人摆脱了贫困。
“人们用钱包投票,很明显,几乎所有墨西哥人的钱包里都有了更多的钱,”瑞典乌普萨拉大学的墨西哥经济学家和历史学家迭戈·卡斯特尼达·加尔萨说。
不过,分析人士表示,选民也希望巩固洛佩兹·奥夫拉多尔这个魅力十足的局外人在2018年上台时所象征的变革。尽管61岁的谢恩鲍姆发誓要延续她导师的政策,她还是把自己——墨西哥第一位女性和犹太裔总统——塑造成了一个变革的推动者。
33岁的杰奎琳·冈萨雷斯在一家货运公司工作,她认为墨西哥前几届政府都很腐败,这让她很容易做出决定要投票给谢恩鲍姆。
“通过奥夫拉多尔,我们看到了一些变化,尽管有些人不愿承认,”冈萨雷斯说。“但愿在谢恩鲍姆这里能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