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特稿

范晓琪

[email protected]

提到马来西亚人民公正党主席安华，大部分人的印象是他有一个“首相梦”，并且一直为此努力，奈何总是事与愿违。过去两年，马国政治动荡不安，人民对政治恶斗厌恶不已，“喜来登事件”更是让希望联盟（希盟）的声望江河日下，令希盟“共主”安华面临退位压力，公正党也陷入低迷。公正党指其实安华已制定接班人计划，但最快也是至少再多一届大选后才会落实。有人质疑这是安华的缓兵之计，有人认为这是他的最后一搏，也有人觉得没有安华，或许才是公正党前进和再次崛起的契机。

马来西亚在2020年2月发生“喜来登事件”并引发一连串政治动荡后，很多人希望老一辈政治领袖，包括前首相马哈迪、慕尤丁、民主行动党元老林吉祥和公正党主席安华等人退位让贤，让新一代领袖开创新格局。其中，马哈迪多次表明来届大选不会上阵，林吉祥也已引退，令安华的去留成为焦点。

公正党通讯主任法米指安华已有接班人计划，会领导公正党参与至少多一届大选。不过，一般认为，希盟或公正党不太可能在来届大选取得太好的成绩，至少已不可能赢得中央政权。如果安华领军大选，公正党却依然交出像马六甲和柔佛州选那样的成绩，他不太可能会以一个输家的姿态告别政坛。因此，他的接班人计划令人质疑只为安抚要他退位的声浪。

　　安华是否真心诚意准备退位不得而知，但就目前公正党面对的政治瓶颈，现在确实是安华部署接班人的最好时机。他所面对的压力，除了是党内要求他下台的呼声，还有外界，包括选民和希盟盟党对公正党能否继续在马来政坛里发挥影响力的质疑。

马国拉曼大学新闻与政治学者刘惟诚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指出，这种情绪和观感如果不及时在大选前处理，公正党可能会有灭顶之灾。“以大选可能落在今年下半年的情况来看，他们确实没有多余时间可以浪费。”

不过他说，令人矛盾的是，公正党领导层青黄不接，党内至今没有能取代安华地位和魅力的领袖。长久以来，公正党等于安华，安华等于公正党；即使公正党想实现领导层交替，却推不出更好的替代人选。

评论员：公正党或希盟仍未出现可取代安华人选

“安华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如果他再不推出接班人计划，这种矛盾情绪会导致党内士气大减，甚至会在5月公正党党选后引发另一轮退党潮，所以我认为安华现阶段确实有意部署接班人计划，但是否真的执行，就要看党选后的情况了。”

时事评论员许国伟也说，不管是公正党或希盟，目前还没有明显出现另一人能取代安华，尤其是在来届大选极可能已迫在眉睫之际。这也意味着，公正党在来届大选的战绩会是安华的背水一战。“如果天命所归，他能入主布城圆了首相梦，他自然能继续领导公正党。但如果命数使然，他终是拜相无望，可能就要面对交棒压力。”

公正党现在必须改革避免人们把它和安华画等号

他指出，安华肯定会交棒，但时间点很可能是“安华说了算”。“法米透露的接班计划是安华会再领导至少多一届大选，这说明一种可能，安华有想要完成的事，且表明做完了就交棒。此时透露有接班计划能起到三点作用，一是抵消安华不退位要做万年主席的质疑，二是把交棒主动权抓紧在手中，再来就是稳定党内绪情和士气。”

不管安华是否打算在短期内退位，公正党现在都必须改革，打破人们把公正党和安华画上等号的刻板印象。众所周知，公正党是因为安华在1998年被革职及入狱后由支持者所创立，因此一直被视为是“安华党”。经过20多年，公正党给人的印象已从拯救安华，变成助安华成为首相的政党，它提倡的改革和追求公正及公义的理念和原则早已被忽视。很多人因此认为，只有安华退位，不再追求他的首相梦，公正党才有机会真正成为一个能实现改革的替代政党。

刘惟诚认同这样的说法。他说，其实民行党也面对一样的问题，尽管该党有很多知名领袖，但林吉祥在党内地位超然。“不过，如今林吉祥也宣布退休了，自然是因为发现如果他不退，民行党就难以继续前进。所以为了巩固公正党，安华也须这么做。”

尽管如此，他不认为安华已成为公正党的累赘；反之，安华依然是公正党的资产，因为他仍有团结该党的影响力。就算他的一些政治行为和领导能力让党内反对派不满，但在即将举行的党选中，依然没有人挑战安华，足以证明他的地位无可替代。

“不过，现在也确实是安华政治生涯的转折点。如果他能急流勇退，领导公正党和希盟面向来届大选，但他本身不参选，或参选但放弃当首相，就还有机会重振希盟和公正党的声威。这几年的政局变化和发展显示，‘老人政治’是令选民反感的政治风气，希盟和公正党应乘机展现自己和国民阵线（国阵）和国民联盟（国盟）的不同。”

分析员：马来选票被瓜分　希盟须重塑品牌避免式微

虽然民主行动党是希盟当中拥有最多国会议席的政党，但一直被视为是希盟之首的却是公正党，这和安华本身及公正党能吸引马来票脱离不了关系。

但如今能吸引马来选票的政党越来越多，令原本已不太集中的马来票进一步分散，分析员认为，希盟和公正党都必须重塑品牌，才不会在政治乱局中逐渐式微。

时事评论员许国伟指出，过去公正党代表的是“烈火莫熄”（reformasi，马来文改革的意思）改革精神；如今公正党虽然仍高喊改革，但党上下要让安华当首相的形象盖过了改革的色彩，这正是安华须要板正的。

他说，公正党不少领袖都主张改革且坚持改革，只是过去他们的努力被太多交棒纠纷、党内权斗，以及拉拢议员等课题掩盖了。“现在的关键不在于安华退不退位，而是安华须重塑和板正公正党的斗争路线和改革形象，这才是公正党能前进和再次崛起的契机。”

许国伟：公正党强稳决定希盟能否强稳

他也说，公正党一直是希盟的门面、支柱和信仰。“它的多元色彩最浓、最具象征，这是门面。公正党除了竞选混合选区，也竞选马来选民居多的选区，而马国的政治现实是，没有马来票就无法组成政府，就算组成政府也不会稳定。因此，公正党强稳与否，攸关希盟能否强稳，这是支柱。”

许国伟进一步说：“公正党一开始就主打改革，为公义斗争，走多元种族路线，这也是希盟的核心价值，这是信仰。如果希盟要重组，民行党和国家诚信党要找另一个能取代公正党的政党，不是不可能，但真的有政党能取代公正党在希盟里的角色和价值吗？”

他认为，公正党虽然以马来成员居多，但跟巫统、土著团结党及祖国斗士党仍是截然不同的政党。后三者是可以彼此取代、走马来民族至上路线的政党，公正党走的是多元种族路线。

“如果更多马来选民接受公正党，不但是巫统、土团党和斗士党的存亡危机，更是他们路线的消亡。同样的，公正党不可能和巫统及土团党竞争马来化，所以只有找回当初让马来选民支持他们的初衷，才是公正党未来的路。”

政治学者刘惟诚也认为，希盟须重塑品牌，改变以公正党吸引马来选票、民行党吸引华族选票、诚信党吸引相对较保守的马来票这种传统战略。

“现在的马来选票已分散得非常明显，一部分在国盟和伊斯兰党，一部分在国阵和巫统，还有一部分在希盟，加上目前政党数量比以前更多，很难再用单一政党去囊括某一族群的选票。

“政党数量的增多和政局的混乱导致马国政治开始往地方化趋势发展，换句话说，每个地方将根据当地的特性、选民的诉求等，有不同的政党组合和选民投票意愿，很难一概而论。”

刘惟诚指出：“以吸引马来选票来说，真正能做到的说实话只有巫统、伊党和土团党，就连有马哈迪加持的斗士党也在柔州选举中大败。所以对希盟而言，当务之急是内部重新整顿，不要急于执政中央，而是要展现自己和其他政党联盟不同的地方，突出自己的价值和定位。”

希盟地位尴尬三成员党都须负责任

希盟如今声望大不如前，不少人把矛头指向公正党，但刘惟诚指出，公正党面对的选票流失情况，其实也是民行党和诚信党面对的问题。

换言之，希盟各党都必须重新整顿他们的价值和定位。“要重振公正党，公正党必须改革；要重振希盟，希盟三党也须共同改革。希盟如今尴尬的地位，只怪罪公正党是不公平的，民行党和诚信党也须负上很大的责任。”

谁最可能成为安华接班人？

纵观目前公正党内年轻一代的领袖，普遍认为最有可能成为安华接班人的是署理主席候选人赛夫丁、拉菲兹，以及前副主席、安华长女努鲁依莎。这三人在党内都有相当稳固的基本盘，地位也很高。

不过，努鲁依莎没有参加本届党选，所以她在党内的地位短期内不会更上一层楼，但一般相信她是安华最属意的接班人。

尽管如此，时事评论员许国伟认为，努鲁依莎本身或许不愿意成为接班人，至少目前和下届大选后都不愿意。

他指出，努鲁依莎不参加本届党选，除了是要避嫌，极大可能也是要“避爸爸”。“她曾在受访时直言，不认同别人一直以‘安华女儿’来称呼她。过去不少人有血统迷思，把对领袖的崇敬与支持一并给了他们的孩子，所以以前很多党魁的孩子从政总能顺风顺水。但现在时代不同了，各年龄层选民对政治老人越来越不耐烦，作为政二代，爸爸有时反而成为一种包袱。”

他也说，有报道指努鲁依莎属于拉菲茲阵营，这次不参选是要避开与被指支持赛夫丁的父亲对立。基于这点，如果拉菲茲胜选，努鲁依莎不可能越过他成为安华接班人；如果赛夫丁胜选，努鲁依莎更不可能接班。因此，这届党选后，努鲁依莎更大可能还是会低调，不会站在最前线。至于下届党选，就要看到时局势如何发展。

刘惟诚：努鲁依莎迟早成为公正党主席

政治学者刘惟诚则认为，努鲁依莎迟早会成为公正党主席，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次是努鲁依莎自己不愿意参选，安华有尝试说服她，但不成功。努鲁依莎是一个很有想法、很有立场的女性政治家，过去也批评过支持安华的派系，也曾拒绝听从父亲的安排，所以她在党内声望极高，是当权派和挑战派都能接受的人物，我觉得她会是众望所归的党主席。”

不过他说，由于这次努鲁依莎没有参加党选，要当主席也是之后的事，因此目前较有资格接班的是赛夫丁和拉菲兹。

“这次党选会是公正党的分水岭。赛夫丁是当权派，拉菲兹是挑战派，但拉菲兹会归队也是因为安华的劝说，所以我觉得安华是希望通过这场党选观察谁是让努鲁依莎接班前的过渡领袖。届时谁当选署理主席，这个过渡接班人就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