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     北看记

一名在香港中环金融区工作的大陆精英，谈到最近举世关注的香港社会动乱与港青不满的根源，语气平淡地批评：“竞争不过内地人吧。”

我认识的在港大陆精英十分有限，这位友人的反应完全不具备统计学上的意义。但这番话也让我更深切感觉到，这些年来大陆资金、人才给港人带来的竞争压力有多大。

有关普通话与简体字在中环写字楼大行其道的报道，三四年前就见诸港媒。就在本月份，在香港抗争活动持续扩大之际，《信报财经月刊》一篇题为“內地精英撑起中环，港人面临淘汰”的特稿指出，回归20余年来，香港金融圈高层已从以白人为主改为以海归及内地专才为主；外资企业少了，中资企业崛起，外国人自然大幅减少，但能进入企业核心的香港本地人也少了。

这个局面，究竟是因为香港年轻一代变得“佛系”，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缺少了当年“狮子山下”的拼搏精神？还是要怪形势比人强，如今项目大部分來自內地，港人对內企的认识不如大陆人，导致被淘汰？

可能两种因素都存在。但若仅看结果，最近10年来，港青承受着房价被本土富人与陆资炒高的重压，社会流动僵滞，年轻人上游无望，生活环境变得陌生，在自己的家园沦为异乡人，原有的优越感受挫的滋味肯定不好受。《信报财政月刊》的面簿专页，耸动地提问“中环再无香港人？”“反送中抗争后，中央在香港会否换血？”，港人看了相信刺激神经。

香港黎民百姓有什么依靠吗？坦率地说，在近期反《逃犯条例》示威越演越烈以来，香港特首林郑月娥及特区高官束手无策的表现，除了让各方更清楚看到香港社会的两极分化、高官之“离地”以外，很难让港人有信心他们有能力和决心去捍卫香港与普通人的利益、体恤基层的苦楚。由于没有迹象显示香港将走出严峻的公平正义困局，结构性问题无解，许多港人走上街头，少部分人变得激进，这里头有愤怒，愤怒的背后是恐慌，甚至是绝望。

这么说，绝不是支持示威者进行违法抗争，或主张港府在暴力下妥协。必须明确指出，部分示威者将街头变成“勇武”抗争的战场、有组织破坏财物、攻击警察等行为，都必须受到法律制裁。而堵塞地铁阻碍市民上班，在机场阻挠旅客离境，或非法禁锢和殴打大陆男子，这样的抗争手法毫无正当性可言。

因此，港青愤怒与恐慌可以理解，他们的诉求与抗争方式却有很大问题。将问题矛头指向中央、对“一国两制”进行挑衅，认为通过自我破坏、“自残”式抗争就能引起注意，这个逻辑看似很直接，实际上极为不智。大陆还像回归初期般需要香港，把香港视作“掌上明珠”，需要以治理香港来证明大陆治理有效？在今时今日答案已没有那么肯定。反之，香港现存经济与治理问题之解决，却少不了大陆的支持，甚至需要中央明智利用其权威去协助解决。抗争者不能只想到破坏，而不思考如何建设。将香港的利益与中央对立起来，认为“港独”能解决问题，年轻人有此想可谓天真，中年港人若如此，则不知是何居心。

这两天里，大陆军方消息称，从深圳出发抵达香港只需要10分钟，美国卫星图片拍到大批疑似武警装甲运兵车停泊在深圳湾体育中心的画面，全国人大常委会香港《基本法》委员会委员公开说，人大常委会有权决定在香港实施紧急状态，再加上本周一国务院港澳办指，香港激进示威者“开始出现恐怖主义的苗头”，这一连串的宣传造势，在在显示出动武警显然已是中央的选项之一。如果香港抗争持续升级，而大陆部队岿然不动，大陆民众或许也不会答应，有责任感的中央也很难坐视不理。

但我宁愿相信武警部署的首要目的是发挥威慑作用，最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真的需要动员武警，上策是快速达到目的快速撤离，尽量避免让香港的国际形象、投资者信心，社会撕裂进一步面对持久性伤害。

诚然，香港当下充满争议，唯一出路是回归法治。但在乱局过去后，香港的结构性问题也不能再回避了。产业发展问题，港府的认受性问题，培养本土政治精英而非守成的官僚或政客等等，都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革。若香港继续撕裂导致经济沉沦，既得利益者、富商权贵能带着资产移民，吃亏的仍然是本土最没有竞争力的一群，可惜他们自己看不到这一点，希望政治领袖与陆港有识之士能顾念苍生，莫让香港真的走上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