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稿

杨丹旭

北京特派员

来势汹汹的冠病疫情重创中国经济社会，消费行业首当其冲，今年第一季营收遭遇断崖式下跌。如今中国国内疫情得到控制，一度被寄予厚望的消费行业却没如期迎来报复性反弹，大量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中小企业，在朦胧前景中清楚看到:这个疫情寒冬，还很漫长。

王立男（34岁）经营的实景探案馆4月初拿到复工许可后，她每天都会到店里打扫卫生、整理道具，守候玩家的预约来电。过去一周，她一共接到四五通询问，最终有一组玩家下单，总算没有“交白卷”。

这家位于北京东直门的实景探案馆，曾经是深受年轻人欢迎的沉浸式娱乐场所，被形容为中国文化类消费升级的先锋军。玩家穿上戏服“穿越”到民国或唐宋年间，根据侦探剧本进行角色扮演，一边相互飙戏，一边寻找探案线索。

冠病疫情发生前，这家模拟中国知名综艺节目《明星大侦探》打造的沉浸式娱乐场所，几乎天天爆满，每月营业额少说也有近40万元（人民币，下同，约8万新元）。

王立男记得，农历新年前，各种公司尾牙、团建、聚会的订单源源不绝，她和员工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可以“好好放个长假”。

没想到，突如其来的疫情让中国的消费行业霎时间陷入名副其实的“冬眠”。如今冬去春来，很多业者仍感到前途茫茫。王立男这家实景探案馆所在的商业体中的餐馆、美甲店、健身馆，好些门口已经挂上“转让”告示。

3月初，中共总书记习近平赴疫情“震中”武汉考察，向外界发出武汉抗疫胜利在望的积极信号。这让王立男信心满满，认为疫情就要过去了。她和合伙人爽快地同房东续租半年，甚至没有以疫情为由讨价还价。

“当时的想法是，武汉控制住了，全国的疫情也非常向好，怎么着4月肯定能恢复，没准还能像沙斯（SARS）之后那样，有一波反弹……现在看起来简直太蠢了！”王立男受访时懊恼地说。

冠病疫情1月底在中国蔓延开后，人们一度把它对标2003年的沙斯。市场也把目光投向17年前，展望冠病疫情后消费行业的走势。

沙斯疫情在2003年6月结束后，很多行业迅速反弹。这样的历史经历让很多人以为，一旦经济活动恢复，憋坏的消费者会来一轮疯狂消费，把之前不能吃、不能买、不能玩的都补回来。

到今天，很多业者幡然醒悟，眼前的复苏前景一片朦胧，唯一清晰的是，“报复性消费”只是一个过度乐观的伪命题。

从3月初开始，中国的经济社会节奏渐渐加快，但4月重新营业至今，王立男的店每星期仅一两单生意，远远不足以支撑每月10万元的店租。

一些行业转战线上，依靠网上订单撑下去，但并非所有业者都能这样自救，尤其是强调线下体验的行业更是举步维艰。

王立男说：“沉浸式游戏原本就不是大众化娱乐，玩一次人均单费300多元，大家手头一紧，首先省的就是我们这类消费……而且我们本来就是以体验为卖点，强调社交性，玩家难道要戴着口罩飙戏？”

大众化消费行业复苏同样缓慢

即便是更加大众化的消费行业，也没有在中国疫情得到控制后，出现早前预计的强劲回弹。

位于北京东城区的传统江浙餐馆孔乙己酒店，从前一直关着门做生意，到了饭点自有食客上门，餐馆里人声鼎沸。疫情以来，这家已有20多年历史的餐馆“不得不打开门做生意”。

一名杨姓负责人介绍，疫情期间无法提供堂食，餐馆只好在门口摆起外卖摊。4月1日恢复堂食后，每天只有三四桌客人，餐馆算上厨师、接待和服务生只安排了三名员工，绝大多时候还是无所事事。

在北京的夜生活中心三里屯，热闹的酒吧街上所有酒吧大门紧闭，临街的玻璃窗积满厚厚的灰尘。好些酒吧的大门上还贴着社区发给商家的防疫通知书。

太古里一家名为“％Arabica”的网红咖啡馆，用“谢绝堂食、仅供外带”的告示牌把消费者隔在店门外。一名店员受访时说，常态化防控下，最乐观的情况是5月恢复堂食。

另一家名叫壹楼的餐馆算比较“幸运”，农历新年以后一直获准营业，但店里的生意到现在也仅恢复到疫情前的30％。

为节省开销，餐馆只开放三分之一营业空间，保留约10张桌子。店长王健（化名）受访时自嘲，餐饮业的惨状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年前一毛没剩，年后一分没挣”。

生意断崖式下跌，加上返京人员须接受14天隔离，餐馆还有超过一半员工继续留在老家，迟迟无法返工的人收入归零，有人为了讨生活，开始在老家送外卖。

王健反问：“现在有多少人没有工可打，多少人口袋里有存粮？哪里来的报复性消费？是报复性吃小笼包，还是报复性吃煎饼、喝豆浆？”

勒紧裤袋过日子可能成为常态

经过这个最“宅”的冬天，中国第一季出现数十年来首次经济萎缩，漫长疫情后续影响沉重打击市场信心。民众不敢花钱，甚至是无余钱可花，勒紧裤袋过日子可能成为疫情常态化下的消费常态。

中国民生银行研究院宏观研究主管王静文受访时向《联合早报》指出：“经济下行造成的一个直接后果是，老百姓收入减少了，如果预期收入减少，甚至认为将来会失业，就会把报复性消费的心理收一收，先过平常日子。”

按照一般逻辑，收入减少后存款也会相应减少，但谨慎的氛围让中国家庭变得更保守，储蓄井喷式增长。

根据中国央行数据，今年第一季，人民币存款增加8.07万亿元，其中住户存款增6.47万亿元，相当于平均每天约有700亿元存款涌向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