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稿:武汉新冠肺炎战疫开打心理战

时间:2020-02-16 09:49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中国聚焦


武汉冠病疫情的严重性上月中旬曝光,1月23日封城后,整座城市弥漫焦虑与恐慌,确诊病例数量节节攀升,加上医学对疫情的各种未知,让病患、医护人员和普通民众都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法新社)

林展霆 

自2019冠状病毒疾病确诊病例上月中旬开始大量曝光以来,中国湖北武汉市经历了纷扰慌乱的一个月。一场史无前例的封城行动,加上医学对疫情仍无法解答的各种未知,让病患担忧恐慌,普通民众也承受不断加剧的心理重压。对病毒的恐惧、对政府的愤怒、对病逝者的哀思、被困在家的压抑,叠加的负面情绪让原本已严峻的抗疫工作再添难度。在全民焦虑的非常时期,社会心理尤其脆弱敏感,维持社会情绪的稳定与健康,成了这场抗疫战役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又是最容易被忽视的战役。

2月8日元宵节,武汉市民陈芷欣(25岁)的家在这一天破碎。她48岁的母亲在当晚骤逝,让她和父亲陷入自责、害怕、想念和后悔的痛苦深渊中。

“这几天每天除了哭,就是发呆。”陈芷欣通过微信告诉《联合早报》记者。她婉拒了记者电话采访的要求,原因是:“我爸在家,打电话说,他再听一遍,会很难过。”

哭是因为一夕之间失去了至亲,发呆则是因为2019冠状病毒疾病(COVID-19)引爆的武汉疫情依然严峻,她和父亲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继续呆在家,连出门给母亲办丧礼的机会都没有。

上月底,陈芷欣的母亲开始出现食欲不振、呼吸不畅、乏力等症状,由于母亲本来就患有精神疾病,曾出现类似症状,所以陈芷欣一直没联想到冠病。直到元宵节当晚,母亲在厕所梳洗时突然呼吸困难倒地,呻吟了几声后陷入休克,陈芷欣和父亲尝试进行人工呼吸,但母亲始终没反应。

“救护车大概40分钟后才到,武汉的肺炎案例实在太多;她走得急,救护车来的时候已经没呼吸了。医护人员没能给我们判断是什么原因,也不能排除是肺炎的可能。”

殡仪馆人员来到家里,陈芷欣眼睁睁看着母亲的遗体被拖出屋子,直接送去火化,“我们不能跟去,必须等武汉解封……连个仪式都没能给我妈办。”

由于她和父亲都为母亲做了人工呼吸,两人过去一周一直活在可能已被传染的恐惧中,不敢随意踏出家门,以防再传染其他人。

如今,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她几乎要窒息。“如果是以前,起码这种时候还有亲戚朋友陪着,现在只有我和爸爸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声音。”

按两周的病毒潜伏期计算,陈芷欣至少要到下周六(22日)才能确定是否患病,“这14天,每一天都是煎熬。”

她更担心的是爸爸:“他在我面前很坚强,但一个人在房间里时,还是哭了。我在桌上摆了母亲的照片,用香薰代替上香,我爸爸看着也哭了。 

“我现在看不到希望,武汉就是人间地狱。”

疫情引发恐慌误解猜忌 

对陈芷欣和数以万计受疫情影响的武汉家庭而言,过去三周过得几乎不真实。猝然而至的生离死别如海啸般冲击社会情绪,不少失去亲人或自身患病的民众,情绪更是濒临崩溃。

心理学家指出,武汉乃至全中国弥漫的恐惧和焦虑,不仅源于病毒对人们健康的威胁,也因为这场疫情对社会和谐带来相当大的冲击。

中国社会心理学会副会长、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市场营销学系教授彭泗清告诉《联合早报》记者,与2008年汶川大地震等自然灾难不同,冠病疫情在空间上可以扩散全球,时间上也难确定何时终止。感染病毒者不仅是受害者,也可能成为传染源,人们因此对患者或疑似患者既同情又害怕。

彭泗清指出,疫情除了唤起同情心,也可能引发误解、猜忌甚至敌意。疫情引发的不良社会情绪和简单粗暴的管理方式,则可能对原有的社会关系带来明显破坏,造成临时性的社会分化。

以湖北多个城市的封城举措为例,彭泗清指出,城外的民众普遍认为这是有利于遏制病毒传播的措施,但城内的人当时面对的却是更多的恐慌,尤其当局在封城前还告诉民众疫情可防可控,“突然紧急刹车,冲击是比较大的”。

在全民焦虑的日子里,心理危机干预也成了抗疫工作的重要一环。近日,中国各地政府机构和民间心理协会与组织陆续设立辅导热线,协助受疫情打击的医护人员、病患和普通民众缓解情绪问题。

医护人员巨压下情绪决堤

29岁的心理咨询师刘一凡是过去两周参与辅导工作的其中一人。任职于北京一家心理咨询工作室的他担任两条热线的志愿咨询师,搁下平日工作,每天花七小时投入疫情相关辅导工作。

其中一条民间发起的热线“用心抗疫”面向前线医护人员,让刘一凡深深体会到医护人员所处的高压环境。

他受访时说,很多一线医护人员连续多日没休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甚至把头发剃掉,以避免出汗影响卫生;或是穿纸尿裤工作,以免上厕所导致须更换十分稀缺的医疗防护设备。

在高压、紧张的工作日程之上,医护人员还得克服自身对感染病毒的担忧;转身面对病人时,又得以平和、积极方式鼓励他们,种种叠加的工作与情感需求,让医护人员承受巨大压力。

网上近期流传一些医院工作情况的视频,透露出医护人员情绪决堤的瞬间。一段视频中,一名武汉医生据知因大批病人无法获妥善救治,对着电话哭嚎道:“我们不想活?不想回家过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近乎崩溃的神情令人揪心,也加剧了人们对疫情失控的担忧。

刘一凡说,接到求助电话时,他会先用一两分钟快速判断对方的情绪与心理症状;若有自杀倾向,须快速转介给自杀危机干预专家。但更多时候,医护人员来电,最希望得到的是理解与支持,哪怕只是宣泄情绪或学习一些情绪调节的方式。

一名武汉医生来电时说的一句话尤其深深触动了刘一凡。“他打来时说:‘你好,我还活着’,我当下听了内心非常难受……但他也可能是通过这句话告诉我:他还活着,这个病毒没那么可怕,我们要有信心(战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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