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华融转向

华融是1999年国务院为处置国有银行巨额不良资产而专门的四家资产管理公司（AMC）之一，原本隶属工行，资产规模也最大。

按照最初设想规定，四大AMC的存续期为10年，处置完不良资产即应退出历史舞台。2009年1月，赖小民到中国华融任总裁之年，正值10年存续期大限之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赖小民曾讲述自己调任中国华融的经过，表示自己是“在银监会干得蒸蒸日上的办公厅主任”，不愿到这个落魄、边缘化的企业去，“想在仕途上一路走下去”，但“既来之，则安之，则干之”。此后，几大AMC获得高层认可，转型为金融控股平台。

与其他三家国有AMC一样，中国华融开始走多元化发展路线，并借借2005年帮助央行收拾德隆系资产的机会，集齐了金融业全牌照。开始向金控转型。2015年10月，华融在香港顺利挂牌上市，代码2799.HK。

2012年9月，赖小民升任华融的董事长和党委书记，成为一把手。也就是从这年开始，华融开始了境外的迅速膨胀。从账面观看，华融盈利甚丰。2017年年报显示，截至2017年末，集团总资产1.87万亿元，同比增长32.5%；净资产1826亿元，同比增长21.7%。全年实现净利润266亿元，同比增长15.1%。

比资产规模、利润规模增长更迅猛的，是中国华融在海外的发债。借助金融全牌照的优势与大型央企的地位，中国华融一方面在海外大量发债，融入资金成本较低，基本在4.3%左右。2017年，中国华融应付债券及票据总额3319.63亿元，同比增长36.57%，其中，华融国际年内发行美元中票64.7亿美元、10亿新币、定向债务融资工具人民币30亿元。

另一方面，华融开始大量介入投资业务、类信贷业务，对外拆出资金，大量资金进入了房地产、股市。为了在开展投资业务，中国华融通过旗下子公司成立了大量有限合伙企业。以“华融”、“有限合伙”为关键词在天眼查中搜索，即出现逾1300家企业。在金融严监管以前，此类有限合伙企业通过搭建结构化产品，层层嵌套，给工商企业提供融资。名义上，有限合伙以私募的形式参与企业的股权投资，但许多交易实则为“明股实债”的放贷款业务。大量资金流入了房地产行业和二级市场，包括参与房地产企业的配资拿地、开发建设、买壳卖壳等交易。

对此，赖小民被赞为“打破了AMC墨守多年的陈规，无视监管的樊篱，为华融找到了处理不良资产之外的资管管理的蓝海，在大资管时代提前布局”，但与此同时，随着华融境外融资和投资局面的打开，赖小民也成为各类民营企业和商人竞相想要结识、要获取资源的关键人。

在前一阵落马的原财政部副部长王保安的案卷里，就有这样一个细节：“为了自己的企业能进入央企华融的战略投资者名单，北京一商人请托时任财政部副部长王保安引荐华融公司董事长。在王保安的引荐下，该商人如愿以偿见到了华融公司董事长。之后，王保安收受该商人送予的价值10万港币白金边框眼镜一副、现金10万元以及2万元‘香火钱’。”

赖小民怎么就成了众人要参拜的“财神爷”，谁又是华融输血的受益者？这次赖小民被查，究竟是什么案子牵扯出来，涉及什么公司、什么商人呢？
 

Ⅲ.天元锰业之猛

据财新记者了解，赖小民被查，事关华融近年来鼎力扶持的一家民营企业天元锰业。

天元锰业被中国华融定位为大客户战略下的头号大客户。2017年7月，赖小民曾率包括时任总裁柯卡生、副总裁王利华在内的一众高管莅临天元锰业，甚至把华融的半年度工作会议就定在这家公司召开，此事还曾被宁夏当地媒体报道。会上，赖小民要求华融上下全力支持天元锰业，4个月后，王利华再次带领一行人前去。这究竟是一家什么公司？

天元锰业是宁夏中宁一家主营电解锰的公司，成立于2003年，注册资本金300亿元，为私人老板贾天将控股。2012年，全国金属锰行业遭遇“寒冬”，在数十家同类企业纷纷关停倒闭之际，天元锰业却逆势直上，成为号称世界最大的电解金属锰生产企业。但天元锰业不上市、不发债，公开信息极少，而华融是天元锰业最重要的金融资源提供者。

据知情人士透露，电解锰只是天元锰业的门面，其背后实力主体为中国天元金融集团(控股)有限公司，而华融为真正金主，也可以说，天元锰业是华融的影子公司。华融通过各种方式把资金给到天元锰业，再由天元锰业开进行运作，帮助掩盖华融项目上的窟窿，也实现赖小民所需要的利益输送和安排。其中就包括中弘股份重组案。

中弘股份成立于2001年，主营房地产，2010年通过*ST科苑借壳上市。中弘股份的实际控制人王永红生于1972年，与赖小民为江西老乡。但近年来王永红连续债券违约，危在旦夕，华融在中弘股份也有几十亿元的敞口，且没有什么抵押物。3月19日，中弘股份控股股东中弘卓业集团有限公司、王永红与深圳港桥股权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下称深圳港桥）签署战略重组协议，深圳港桥拟联合其他主要合伙人，发起设立重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募集不超过200亿元资金，用于中弘集团重组，基金存续期三年。

基金的主导方深圳港桥，为香港上市公司中国港桥（2323.HK，原名至卓国际）的全资子公司，而中国港桥则与天元锰业和中国华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公开资料显示，天元锰业通过全资子公司中国天元锰业有限公司持有中国港桥16.39%的股份，中国港桥则通过境外子公司，分别持有中国华融境外上市公司华融金控（993.HK）、华融投资（2277.HK）6.46%、4.85%的股份。

华融动用各种资源输血天元锰业，采取了相对隐蔽的手法，包括和天元锰业、天元金融旗下的公司合作成立基金、公司等。比如，2017年5月14日，华融金控公告称，下属两公司将与中国港桥子公司合资，分别成立两只基金，规模各为10亿港元，其中华融金控方面出资78%，中国港桥方面出资22%。华融金控表示将透过内部资源为基金提供注资所需资金。

2017年下半年，中国华融安排十来家分公司、子公司，为天元锰业做了一笔总规模逾200亿元的结构化融资，华融方面认购其中的劣后级，出资逾100亿元。“这笔业务在华融内部挺轰动的，天元锰业既无抵押也无担保，放款完全没有按规章制度来办，还超了好几家分公司的权限，”知情人士表示。

中国华融与天元锰业合资成立的公司和基金还包括华融西部开发投资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华融西部）、华融天元（宁夏）产业基金等。其中，华融西部是中国华融的第13家控股子公司，成立于2014年12月，初始注册资本金4亿元，2017年12月增资至9亿元，中国华融与天元锰业分别持股60%、40%。华融西部投资法人刘延风，曾任华融兰州办事处银川营业部副总经理。

2017年9月16日，天元锰业还与宁夏市的部分企业筹建总规模为122亿元的宁夏战略新兴产业发展投资基金。其中，商业银行作为优先级有限合伙出资90亿元，华融西部、亨通集团、宁夏天元锰业作为劣后级出资20亿元，宁夏国投集团作为中间级出资10亿元。基金采用双GP、双管理人模式。同日，华融证券也在宁夏银川注册成立华融天元产融基金、商贸收益投资基金、战略新兴产业基金，总规模高达460亿元。

2015年9月8日，天元锰业与三家香港公司——百灵达国际控股、香港景津国际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泰达国际在宁夏签订战略合作协议。而中国华融持有百灵达9.35%股份。

感觉眼花缭乱？不过事实均指向了一个，国有金融集团华融在掌门人赖小民的意志下，将数百亿的金融资源输入到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私人企业，这其中究竟有何奥妙呢？随着赖小民被查处，答案应会逐步浮现。■

作者：董兢（刘彩萍、蒋飞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