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特稿

蔡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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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本周宣布要重启核武谈判，这是强硬派领袖莱希今年中当选总统后，所要处理的大事。伊朗对内冠病疫情严峻、经济萎靡不振，对外遭到美国制裁与施压。在内外交困中，伊朗国内改革派失势，保守派势力抬头。国际社会密切关注的是，今后伊朗会延续对抗的强硬路线，还是审时度势主动让步打开新局。

伊朗核武协定谈判再次展开，给伊朗打破被国际孤立的僵局带来希望。伊朗副外长巴盖里本周三宣布，伊核谈判定11月29日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重启。此次会议是欧盟与伊朗磋商的结果，当天会议由欧盟方代表主持，英国、法国、德国、俄罗斯、中国和伊朗的代表将出席。

今年4月至6月核武相关的会谈在维也纳前后举行了六次，由于美国与伊朗分歧严重及伊朗政府领导层换届，新一轮会谈迟迟没有举行。伊朗决定重回谈判桌，是要寻求解除制裁。然而“主角”美国缺席谈判，意味谈判即使迅速取得成果，估计成效不大。

美国的态度仍然强硬，也在持续观望。10月初，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已经严词警告伊朗，核武谈判的空间有限，而且开始缩小，伊朗必须决定要不要重启谈判。但美国没有堵死谈判大门，布林肯暗示，美方对说服德黑兰重新遵守核武协定仍然抱着希望。

六年前达成的伊朗核武协定，有如一张白纸。2015年7月伊朗与美英法德、俄罗斯和中国达成核武协定。当初伊朗满怀希望，寄望达成协定后，可以换取国际社会解除制裁。然而事与愿违，不仅制裁迟迟没有解除，更糟的是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上任后，在2018年5月单方面退出协定，随即重启制裁。这让伊朗希望彻底破灭，因此从2019年起逐步停止履行协定条款，与美国的对抗越来越深。

因为被美国制裁，伊朗石油出口锐减，大量伊朗海外资金遭到冻结，导致伊朗国内经济陷入困境。伊朗一贯坚持美国先解除经济制裁和石油禁运，才会履行承诺。美国则坚持伊朗先履行协定，才解除制裁。这是谈判的最大障碍。

论谈判筹码，能否硬碰硬，取决于谁的实力较强。伊朗经济一团糟，国内不时有大规模的反政府示威，军事力量虽然不容忽视，但在美国强大军力面前，伊朗显然底气不足。虽然伊朗数次恫言封锁霍尔木兹海峡这个全球重要的石油运输航道，至今也只是止于口头警告，显然伊朗从头到尾是在虚张声势。

中西兼顾　 对重启谈判做两手准备

伊朗现在对重启谈判开始做两手准备。一边是与欧美外交磋商，另一边则寻求中国的支持。有别于欧美对伊的强硬态度，中国对伊态度相对温和，是伊朗在遭到西方围堵下，可以寻求帮忙的唯一大国。上月中伊朗外长阿卜杜拉希扬就与中国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通话，在核武问题上寻求中方的理解。预料在接下来的核武谈判，中国应该会发挥调解作用，不会连同美国等强国一起对伊朗施压。

伊朗和中国，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合作关系。两国今年3月签署了《中伊25年全面合作协议》。据知，按协议，中国未来25年将对伊朗投资4000亿美元（约5400亿新元），一旦协议顺利落实，将给伊朗经济提供很大的帮助。

伊朗虽在外交上多番运作，但处境越来越不利是个事实，伊朗也深知已经到了没有选择的地步。伊朗迫切需要国际尤其是美国解除经济制裁。谈判继续拖延，吃亏的只会是伊朗。伊朗向中国靠拢，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更何况，过于依赖中国帮助，也可能因此受对方牵制。权衡利弊之下，伊朗终究得向美国让步。

与邻国擦枪走火风险高

再说，伊朗与周边国家的关系越来越紧张，随时有擦枪走火的危险。今年7月底伊朗与宿敌以色列及西方国家，就差点爆发一场军事冲突。

当时以色列运营的油轮默瑟街号（Mercer Street）在阿曼附近海域遭到无人机袭击，造成船上一名英国籍和一名罗马尼亚籍船员死亡。伊朗和以色列早已多次互相指责对方袭击商船，但却首次有船员死于袭击。几天后，英国海事贸易署报告，在阿联酋岸外水域的一艘油轮，相信遭伊朗支持的武装部队扣押。幸好登船者后来离开，油轮安全。

美国和以色列都指伊朗是船袭案的幕后黑手，七国集团（G7）外长也谴责伊朗的行径。以色列国防部长甘茨8月接受国内媒体采访时表示，以色列已准备好打击伊朗。由于事件是在强硬派的伊朗新总统莱希（Ebrahim Raisi）就任之际发生，使局面显得格外敏感紧张。伊朗强烈否认涉及其中，并警告欧美不要以此对付伊朗。当时双方剑拔弩张，国际担心美伊可能在波斯湾发生武装冲突，幸好之后此事逐渐淡化不了了之。

疫苗接种率低疫情严峻 克服通胀是最大挑战

另外，伊朗国内冠病疫情又是另一艰巨挑战。伊朗卫生部上月底公布的官方数据显示，疫情暴发至今，伊朗全国冠病确诊病例超过586万起，死亡病例超过12万5000起。当局承认，国内实际死亡人数很可能更多。就连伊朗外长阿卜杜拉希扬本周也因为感染冠病而隔离。伊朗有8300万人口，冠病疫苗接种率偏低，只有约36％，抗疫形势仍然严峻。

当前的种种困难，是新总统手上的一个个烫手山芋。

莱希今年6月在总统选举中大胜，誓言上任后会采取行动，取消美国施加的专横制裁，承诺人民的生活及国家经济不会受外国的意愿摆布，要把伊朗打造成更强大的国家。

莱希说：“我对国家前途充满信心，也有信心可以解决各种困难和突破局限。”

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论，是向人民信心喊话，意在稳定政局。但要逐一实现，谈何容易。

伊朗改革派经济学家莱拉兹说，莱希对内的重要任务就是让低收入民众脱困。“要做到这一点，新总统必须克服通货膨胀问题，这是最大的挑战。”莱拉兹过去曾担任数位伊朗总统的经济顾问。

巴黎国际和战略关系研究所的伊朗问题专家科维尔说，如果对伊制裁解除，“伊朗的经济增长将会加速，通胀会下降。”但他警告，莱希必须谨慎处理人民的情绪，“因为当中存在的风险是，人们以为每件事情将会马上获得改善，他们会很快变得失望愤怒。”

伊朗的改革派新闻工作者泽达巴迪（Ahmad Zeidabadi）说：“伊朗有深层的信任危机，而这层对政府的不信任感，广泛存在于群众之中。”

莱希深受信任　被视为接替哈梅内伊热门人选

今年伊朗总统选举，极端保守派教士莱希（60岁）以62％得票率，轻易击败其他三名候选人胜出。之前莱希在2017年曾参加总统选举，但败给当时寻求连任的总统鲁哈尼。

莱希是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一手扶植的爱将，被视为未来接替哈梅内伊的热门人选。

伦敦智库查塔姆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Chatham House）中东与北非计划部副主任瓦基尔说：“莱希深受哈梅内伊信任，莱希可以保护这位最高领袖的治政体系。”

莱希在司法界任职多年，曾担任法官、检察官。1989年至1994年担任首都德黑兰的检察长，2004年升任司法副总监，2014年升任总检察长，2019年获得哈梅内伊委任担任司法总监，这是司法界的最高职位。

发动反贪运动赢口碑 但被西方视为血腥针对者

莱希就任后，发动了一系列的反贪运动，取缔贪官污吏。因为这样，他在民间的声望很高。伊朗国内的支持群众把莱希视为是伊朗对抗西方、带领国家和人民摆脱经济危机的最大希望。

不过，在西方国家眼中，莱希践踏人权，肆意对付平民，罪大恶极。美国前特朗普政府在2019年把莱希列为制裁对象之一，理由是他在2009年血腥针对人民抗争的行动中扮演重要角色。

国际特赦组织（Amnesty International）曾公开指控莱希涉嫌触犯危害人类罪和针对人权的活动。莱希甚至被指是伊朗“死亡委员会”的成员，1988年在德黑兰担任检察官期间参与法外处决许多异议者，估计处死至少5000人。联合国人权专家在2020年曾要求追究当年涉及处决的凶手。

总部设在纽约的人权组织伊朗人权中心（Center for Human Rights in Iran）的主任哈迪·盖伊米说，莱希是司法体制的支柱，“该体制囚禁、虐待及杀害那些敢于批评国家政策的人”。人权卫士担心莱希上台后，会出现更多的针对行动。

莱希向来敌视西方，他虽然支持伊朗与美国举行会谈，但预计会在核武谈判上采取更强硬的立场。彭博社分析指出，这名极端强硬派主政，会让西方列强要恢复伊朗核武协定的努力复杂化。

回想前任总统鲁哈尼2015年7月，当核武协定达成后，他向全国人民发表演讲时激动宣布伊朗所受的各种制裁将成为过去。当时鲁哈尼说：“从执行协定的那一天起，所有制裁，甚至在安理会决议中提到的武器、导弹禁运都会取消。所有财产、银行、保险、运输、石化、贵金属制裁和所有经济制裁将完全取消。”

事实是，六年过去了，鲁哈尼这位核问题专家，最后被搞到焦头烂额，什么承诺都落空。鲁哈尼卸任，伊朗的改革派也就此失势。现在保守派莱希上台，对谈判的基调是强硬的，不过，除了强硬，外界更关注的是，他有何良策让伊朗重新站起来？

伊朗与以色列明攻暗斗

今年2月至今，伊朗与宿敌以色列展开了一场“暗战”，互相攻击彼此的商船，在海上、海底你来我往地开火，双方的海上攻略自今年初起愈趋激烈：

■2月25日：以色列一艘货轮太阳神光芒号（MV Helios Ray）从沙特阿拉伯的达曼（Dammam）开来新加坡途中，在阿曼湾一带遭到攻击，船体两处爆炸，幸好没有人员伤亡。以色列指责伊朗发动攻击，伊朗否认。

■3月10日：伊朗船运公司的货轮沙赫尔库尔德号（Shahr-e-Kord），经过伊朗开往欧洲途中，船体被炸。隔天，媒体引述美国与中东官员的消息揭露，自2019年底起，以色列接连针对10多艘商船展开水雷攻击。这些船都是开往叙利亚，大多运载伊朗的石油。伊朗外交部3月15日表示，德黑兰在考虑各种应对选项，并说：“就攻击地点来看，我们认为以色列是幕后黑手。”

■4月16日：德黑兰说，伊朗商船萨维兹号（MV Saviz）在非洲国家吉布提（Djibouti）岸外触及磁性水雷，船只受损。这艘船留驻红海一带已有数年，主要支援伊朗的护船部队。过后，《纽约时报》引述美国官员透露，是以色列攻击这艘伊朗商船。

■4月13日：以色列的船只海伯利安光芒号（Hyperion Ray）在阿联酋的富查伊拉酋长国（Fujairah）的港口附近被攻击，船只轻微损坏，以色列怀疑是伊朗所为。富查伊拉港距离霍尔木兹海峡约130公里，三分一的海上石油通过这条海峡进行交易，是重要的石油运输航道。

■7月29日：以色列运营的油轮默瑟街号（Mercer Street）在阿曼岸外遭无人机袭击，造成两名船员死亡。以色列指责伊朗攻击船只，被伊朗否认，并警告以色列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将遭到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