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特稿

马来西亚国会向来每年开会三次，会期通常在3月、7月及11月。国家元首在国会每年3月首次召开时发表施政御词，政府则在11月的国会提呈预算案。马国首相慕尤丁去年3月上台以来，每次国会会议都引起朝野激烈争议。巫统主席阿末扎希7月8日宣布不再支持慕尤丁后，明天召开的国会特别会议势必再次成为反对党检验慕尤丁政府合法性的平台，朝野政党的攻防预计也将特别激烈。

苏俊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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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国去年2月“喜来登事件”之前，国会下议院议会原定开24天，即从3月9日开到4月16日。慕尤丁3月1日宣誓就任首相后，4日就致函国会要求议会推迟到5月18日至6月23日。慕尤丁之后再以冠病疫情为由，要求国会只在5月18日召开一天议会，并且只讨论政府的四项议案。

不料，到了去年5月13日，慕尤丁再要求国会议程只有国家元首阿都拉宣读施政御词，不辩论政府法案，这引起反对党强烈不满，因为他们无法在国会挑战慕尤丁政府的合法性。

国家元首阿都拉在去年5月18日的国会开幕仪式上表示，由于冠病疫情，他认同国会只召开一天，而且只有他发表施政御词这项议程。他也强调遴选慕尤丁出任首相的过程透明和公平。阿都拉结束致辞后，国会就休会了，整个过程55分钟。元首的说法被视为支持慕尤丁政府，反对党对此也无可奈何。

到了去年7月13日，马国国会顺利召开。朝野政党激烈交锋后，国盟政府只能以两票微差通过撤换议长。国盟政府在去年11月的国会，也只以三票微差通过财政预算案。这显示慕尤丁虽然掌握各种行政资源，但仍无法拉拢大批反对党议员。

元首今年1月同意颁布紧急状态令至8月1日，原定今年3月召开的国会也因此展延。几经波折后，当局终于在7月5日宣布，国会下议院将于7月26日至29日，以及8月2日召开为期五天的特别会议。

慕尤丁“以时间换空间”

马国国会下议院原有222个议席，但国盟与希盟各有一名议员去世后，两席悬空而剩下220席。根据联邦宪法，首相必须获得下议院至少五成议员支持，按目前情况即110人。国会去年12月15日最后一次投票结果显示，国盟获得112名议员支持，反对党议员则有108人。换言之，国盟政府是以两票微弱优势执政。

不过，国盟政府在那之后的几个月，成功争取到115名国会议员支持，让反对党议员剩下105人。然而，巫统主席阿末扎希7月8日凌晨在线上记者会宣布撤销对慕尤丁的支持后，38名巫统国会议员是否继续支持国盟政府就备受关注。因为若少了巫统，国盟政府就只剩下77名国会议员支持而须下台。

据巫统内部消息，38名国会议员之中的30人不赞成阿末扎希的做法。但即使如此，只要有八名巫统议员不再支持慕尤丁，国盟政府就只剩下107名议员而无法符合宪法规定的执政门槛。

马国历史学者郑名烈告诉《联合早报》，慕尤丁不断拖延召开国会，主要是为了“以时间换空间”，以便争取更多时间拉拢来自巫统和希盟的国会议员，希望更巩固国盟政府的势力。“慕尤丁拉拢的反对党议员也不限于公正党，民主行动党或国家诚信党的议员也可能成为拉拢目标。”

郑名烈也是马国智库华社研究中心董事。他说，国会一旦进行表决，巫统主席阿末扎希只需从巫统38名国会议员中，争取其中数人投反对票，就能显示国盟政府已经失去大多数国会议员的支持。

他认为：“一旦国盟政府的议案在国会出现反对票超过支持票的情况，一些原本摇摆不定的议员就可能见风转舵，从原本支持国盟政府转而支持反对党。慕尤丁一直严防出现这种局面。”

但他指出，慕尤丁并非想一直拖到举行大选，而是想拖到今年11月财政预算案通过。“只要预算案通过，慕尤丁又能再有几个月的喘息时间。”

马国双威大学政治学者黄进发则告诉《联合早报》，巫统退出政府的姿态越来越坚决之际，一旦召开国会，巫统必将找机会证明慕尤丁已失去多数议员支持而逼对方下台。这也是慕尤丁极力避免召开国会的原因之一。

这次国会特别会议也像去年三次国会那样，召开之前就引起朝野激烈争议。双方相持不下的焦点包括国会是否已经超过六个月没有开会，以及这次会议是否让议员辩论。

逾六个月没开国会是否违宪？

国会上次开会是在去年12月17日。根据联邦宪法，国会最后一次会议与下一次会议的间隔期不得超过六个月，否则就须自动解散。从上次会议至今年6月18日已经183天，或六个月零一天。反对党因此质疑这已经违宪。

黄进发认为，国会在上次会期最后一天后的六个月没有开会，在正常情况下将导致国会自动解散并迎来大选。不过，根据2021年紧急状态法令，紧急状态令实施期间冻结宪法所有有关国会会议的条文，直到8月1日为止。因此国会只要在8月2日之前开会就不算违宪。

此外，根据国会下议院议长阿兹哈发给国会议员的议程，这次的五天特别会议全都是部长汇报而没有辩论时间。这引起反对党议员不满和抗议。

负责国会与法律事务的首相署部长达基尤丁7月18日在记者会上澄清此事时说：“我想表明，根据首相的建议，议长允许国会议员辩论和提出问题。”经过达基尤丁说明后，这次争议才逐渐平息。但这也显示马国朝野阵营极度缺乏互信。

除了上述违宪与议程等争议，这次国会特别会议的举行方式也引起朝野针锋相对。国会下议院副议长莫哈末拉昔7月18日透露，他将向朝野各党党鞭建议这次国会特别会议参考去年底召开国会的方式，每天上午及下午时段的国会只允许44名执政党议员及36名反对党议员，总共80名议员进入议会厅。但他强调，此事仍须与各党党鞭开会讨论后才能定案。

反对党原本对这样的安排并无异议。然而，国家回教堂在社交媒体发布首相慕尤丁在7月20日的哈芝节与300名回教徒一起祈祷的照片后，立即引起反对党不满。民主行动党元老林吉祥等反对党议员随即质疑，慕尤丁等300人能一起祈祷，为何220名国会议员不能一起开会？

希盟三党主席7月21日也发布联合声明，促请国会下议院议长阿兹哈须让所有国会议员进入会议厅出席国会特别会议，不能将人数限制在80人。

王室立场微妙转变

慕尤丁去年3月能顺利上台执政，其中一个助力是他过去与柔佛及各州马来王室关系不错。虽然按照君主立宪的宪政原则，王室在政治上须保持中立，不过与王室关系良好，向来是马国首相顺利执政的必要条件之一。

马国元首与马来统治者去年10月25日召开特别会议后，虽然拒绝慕尤丁颁布紧急状态令的要求，但表明对慕尤丁的国盟政府持续采取的抗疫措施有信心，要求朝野政治人物停止政治谋算、关心新案预算等民生问题，以及保持国家政局稳定。

王室的这项表态，被视为暗示巫统须支持政府的财政预算案。巫统也在去年10月26日表明将支持预算案，最后让预算案以三票微差惊险过关。换言之，如果没有王室放话和巫统遵旨照办，慕尤丁政府首个预算案很可能无法过关。

不过，王室今年以来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例如元首今年1月同意颁布紧急状态令后，2月24日突然发布声明表示，紧急状态令实施期间也能召开国会。按惯例，国会每年都在3月召开首次会议。

元首的声明其实是暗示慕尤丁政府应该召开国会。然而，达基尤丁3月3日宣布，内阁已建议元首在紧急状态令实施期间不开国会。这表示慕尤丁政府婉拒了元首的意见。

由于各方对召开国会的呼声日益强烈，慕尤丁6月15日承诺9月或10月疫情好转后召开国会。元首和马来统治者这次并不认同慕尤丁的说法，反而在6月16日、17日与29日，三次谕令速开国会，甚至表明国会须在8月1日之前召开。黄进发认为，政府防疫成效欠佳，是造成王室转变态度的原因之一。

民众或须接受朝野分享权力为新常态

巫统主席阿末扎希7月8日宣布撤回对慕尤丁的支持后，前总检察长阿班迪就表示，慕尤丁应该在国会通过信任动议寻求国会议员支持继续担任首相。他说，慕尤丁若能通过信任动议的考验，就能继续执政至下届大选。“如果首相无法通过信任动议，他和内阁就必须辞职，他也必须建议国家元首解散国会。”

慕尤丁去年上台执政以来，马国就多次传出不久可能举行大选的消息，尤其自去年7月以来，这样的传言越来越明朗化。

最近一次是柔佛前州务大臣奥斯曼沙比安在今年6月22日表示，慕尤丁今年6月16日与柔佛州土团党领袖进行线上会议时透露，可能在年底举行大选。

然而，朝野阵营目前都有各自的内忧外患，加上日益严重的冠病疫情引起民怨，以及约50万军警与医护人员忙于防疫而腾不出人员应付大选等因素，都让近期举行大选的概率微乎其微。

学者不认同大选 能解决当前政局混乱

马国上届国会在2018年4月7日解散，5月9日举行大选，即本届国会要到2023年5月届满。根据条例，国会解散后60天内必须举行大选，因此下届大选最迟必须在2023年7月之前举行。

然而，对于大选能解决马国目前政局混乱的说法，马国双威大学政治学者黄进发并不认同。

黄进发说，目前政局混乱，关键是政治精英不愿意面对一党独大无法再现，以及两线制无法确立的现实，因而面对无党过半的国会新常态却依然要玩“赢者全拿”的戏码。

他说，主张尽快举行大选者相信大选可以避免目前朝野在国会相持不下的局面。这虽然并非绝不可能，但选后仍可能出现像目前这样乱糟糟的局面。他认为，马国从政治精英到一般民众，都必须接受国会目前“多党林立且无党过半”的新常态，让朝野通过国会分享权力，并把大选延后到2023年届满，以便朝野都能专心治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