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蒂：病毒面前人人平等只是一个令人痛苦的幻想，疫情扩散得越严重，就越有可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加剧不平等。

当新型冠状病毒危机刚降临西方时，人们一度认为在它面前人人平等。毕竟，大流行病会不加区分地杀死穷光蛋和大富豪，也能把政治精英送进医院。

但现在看来，这种想法似乎只是一个令人痛苦的幻想。疫情扩散得越严重，就越有可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加剧不平等，尤其是（但并不仅限于）在美国。

例如，可以看一看美国小企业的状况。今年4月的时候，经济学家估算，新冠疫情引发的经济衰退已经拖垮大约22%的美国小型企业。

这令人震惊。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种族上的差异。本周，纽约联邦储备银行(New York Federal Reserve)发布了一项研究报告，该研究采用了经济学家罗伯特•费尔利(Robert Fairlie)的分析，结果显示，白人和亚裔拥有的企业数量分别减少17%和26%。而拉丁裔和黑人拥有的企业的这个比例分别为32%和41%。是的，你没看错：在疫情和“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抗议活动期间，黑人企业倒掉的比例是白人企业的两倍。

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地理学和生物学方面的残酷性。“黑人拥有的公司更有可能位于COVID-19的重点疫区，”纽约联储指出，并强调黑人、印第安人和拉丁裔族群的死亡人数和感染率都高得多。这部分是因为他们往往更贫穷，许多人生活在人口密集的环境中，医疗条件较差，而且在易暴露于新冠病毒的行业工作。

这种不平等也是存在已久的经济劣势造成的结果。纽约联储指出：“新冠疫情一爆发，即使是最健康的黑人企业在财务方面也处于劣势。”它们“现金状况较差，和银行的关系较差，而且早已存在资金缺口”，因此“在遭遇疫情危机时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对许多贫穷家庭和少数族裔家庭而言，情况更是如此。美联储2017年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40%的美国人表示自己连400美元都拿不出来应对一场危机。而且不要忘了，那还是在美国经济据称正蓬勃发展的时候。

但还有第三个影响因素：获得资金的机会。疫情爆发后，美国政府迅速出台了“薪水保护计划”（Paycheck Protection Program，以下简称PPP）来帮助小企业。该计划在今年4至6月向490万家企业（约占美国所有企业的17%）发放了5210亿美元贷款。

此举旨在抵消新冠疫情带来的冲击。但正如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一篇论文所指出的，这些钱并未流入最需要的地方；相反，由于美国财政部决定由银行发放这些资金，资金流向了与银行关系最好的企业。这造成了一个违反常理的结果：“收入下降的小企业比例最高的城市，获得PPP贷款的小企业比例最低”。

与白人拥有的企业相比，黑人企业与银行的关系要弱得多，而且对被排除在PPP之外的金融科技平台的依赖程度通常也远高于白人企业。因此，纽约联储的研究显示黑人较为集中的地区只获得了很少的PPP贷款，或许就不足为奇了。以黑人企业所获得的PPP贷款衡量排在前30名的县中，布朗克斯县(Bronx)仅7%的企业获得了PPP贷款，皇后县(Queens)的这个比例为11.3%、密歇根州韦恩县(Wayne County)为11.6%，马里兰州乔治王子县(Prince George's County)为12.2%。

理论上，这一问题可以通过采取明智的政策来改善。约有1300亿美元的PPP资金仍未使用。因此，美国财政部现在应该设法更有针对性地分配这些资金，把重点更多放在金融科技平台上。

但说到可能因疫情而加剧的深藏于社会中的不平等，PPP贷款之事只是冰山一角。“历史告诉我们，疫病爆发……会暴露并利用早已存在的导致边缘化的力量。”慈善家梅琳达•盖茨(Melinda Gates)写道。她认为，除了种族不平等之外，性别不平等也在加剧。

政策制定者应该做两件事：第一，让新冠疫情爆发前社会中那些微妙的、长期存在且长期被忽视的不公正尽可能暴露出来。在这方面，纽约联储上述关于企业银行关系的种族差异的报告值得称赞。

其次，未来再提供援助时，政府应该更加聪明地选择援助目标。像PPP这样匆忙间推出的计划如此不完美也许是可以理解的。但新一轮财政支持计划必须设计得更加谨慎。否则，即使经济最终实现复苏，不平等和社会冲突也可能进一步加剧。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