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

特稿

符祝慧

东京特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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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在冠病疫情扩大的形势下，

鼓起勇气举办了疫情暴发后最大的活动——奥运会。

揭幕前，日本国内的反对声浪大。可是，奥运落幕后，

日本最新民调显示有百分之六十四的民众

已能理解﹁办奥运是好的选择﹂。

是什么元素让日本人对主办奥运改观？

艰苦的奥运旅程，又让日本社会领悟了什么？

日本等待多年，延迟一年举办的东京奥运会谢幕了。曲终人散的奥运主场馆周围恢复了宁静，环绕选手村筑起的铁栏杆也不复存在，相比此前戒备森严的东京，人们从奥运回到了现实生活。

当206个国家和地区的运动健儿陆续踏上归途后，日本舆论界开始问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奥运？有人说，它一点也不值得留恋，因为太不完美了。但也有人指出，虽然无法尽善尽美，但每个环节都是心血之作，都是宝贵的经验。

对日本民众而言，东京主办的2020奥运似近又远。距离奥运主场仅两公里的新宿区，一名盘腿而坐的中年流浪汉告诉《联合早报》记者：“奥运与我的生活无关，我的工作在冠病疫情中丢了，这才是我最想说的。”

日本年轻人是热爱体育活动的。但是，也不见得能在这次奥运中尽兴。一名大学生受访时感叹：“别国办奥运兴高采烈，而我们却在紧急状态令下被要求留在家中，我觉得这个体坛盛会，在不在日本举行都无所谓。”

日前，一对日本夫妇带着女儿在一个赛场外拍照。还在就读小学的女儿问爸爸：“这是东京2020奥运会场吗？怎么都不让我们进去？”她的爸爸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后来与记者交流时，他说：“我没想到东京2020奥运是空场举行。多年以后，当我们再回顾这次奥运时，能记住的大概也就是赛场外把我们与奥运重重隔开的铁栏杆。”

《朝日新闻》刊登的篇章指出，日本将奥运与日本社会分隔开来，展现了处于这两种环境中的人的全然不同心境。对于关注奥运场内输赢的人来说，场外的冠病疫情必已抛到九霄云外。尽管如此，一些地方还是让人摆脱不了疫情依然严峻的事实。埼玉县的浦和体育馆是奥运足球赛的主场，但它隔壁就是一家冠病重点医院。当球赛进行之际，因为没有观众的呐喊和欢呼声，场内的人清楚听到的反而是每隔两分钟有救护车抵达医院的声音。

奥运会主办期间，日本本土病例数持续上升。《西日本新闻》指出，在祝贺体坛健儿奖牌满载而归的掌声中，第五波冠病疫情蔓延全日本，日增确诊病例超过1万5000起已是“新常态”。对于疫情的加重，日本中央疫情专家小组组长尾见茂的解释是：“奥运的举办，导致日本市民在防疫态度上有所松懈。”

不顾日本七成民众的反对，坚持要在疫情中办好奥运的首相菅义伟，在奥运后获得了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的赞赏。闭幕仪式举行当天，他从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手中接过了作为特例授予他和东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的“奥运功勋章”。这是象征着功劳的最高金质奖章，一般而言只有主办国的奥组委会长才能够获得。

日本选手出色表现　助消除民众负面看法

日本选手在本届奥运的出色表现，或许也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当地民众对主办奥运的负面看法。《读卖新闻》在奥运拉下帷幕后出炉的最新民调显示，64%的日本民众认为主办这场赛事是正确的决定，逆转了奥运开幕前的反对形势。舆论认为，开幕前不满政府举办奥运的日本民众，是因为日本选手取得胜利的好消息平息了怒气。

另外，《日经新闻》也针对网上意见进行了分析，指奥运开幕后的正面评价已多过负面，而且从日本乒乓组合在混双决赛中打败中国队夺冠的那一刻起，网上一片叫好，正面评价冲到了最高点。

日本政治评论家星浩认为：“承办奥运的成败左右日本的政局，菅义伟在应对疫情上遭到批评，支持率每况愈下。不排除他是借奥运赌了一把，成功的话就能在自民党内巩固地位，以便9月份顺利连任总裁。”

可是，菅义伟目前的支持率仍未随着奥运提升，只有三成民众希望他连任。还未摆脱政治危机的菅义伟，最大的一场考试是在残奥运后的众议院选战。

复制历史　挑战勇气

菅义伟要复制的是上世纪60年代的挑战勇气。

2012年，东日本三一一大地震隔年，前首相安倍晋三接棒。他势必要争取获得2020年的奥运主办权，为的是重建灾区，后来也将之定位为“复兴奥运”。然而，去年3月暴发的冠病疫情，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即便如此，日本当局也未退让，甚至在疫情中怀抱更大的抱负，要将奥运的成功作为“人类战胜病毒”的印证。

日本上次主办奥运是1964年，那是一个让一代人难忘的奥运。日媒进行的调查显示，1964的东京奥运给日本人的印象之深，还胜于对广岛和长崎被投下原子弹的历史。那一届的奥运，是日本最为圆满的大型活动。

72岁的菅义伟对那一届的奥运同样印象深刻，当时15岁的他，还曾为火炬手伴跑。在2020东京奥运开幕的一个月前，他也以当年的这届奥运鼓励大家：“世界正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疫情灾难，我们主办奥运是要告诉世界，唯有团结才能克服困难。我至今仍记忆犹新的是57年前的东京奥运，我们看到了日本人也能挑战世界选手，还获得了体育奖牌。最让我难忘的是，被称为‘东洋魔女’的日本女子排球队还夺下金牌。”

菅义伟谈话里的“东洋魔女”是由日本缝衣厂女职员组成的球队。这支队伍在奥运中五战全胜，包括在最后一场循环赛中战胜强敌前苏联。日本女排教练大松博文为了战胜高头大马的西方队伍，花了很多时间研发排球球技，才让身材矮小的日本球队不再自卑。中国前总理周恩来后来还邀请大松博文到北京，给中国女排进行示范训练。

菅义伟之所以讲述这个“东洋魔女”的故事，不但是要鼓励运动员，也为了体现日本办这届奥运的重点是不屈于眼前面对的挑战。

曾撰写《奥运与日本战后》的东京大学社会媒体学教授吉见俊哉认为，1964年奥运会给日本带来了深远的影响，是战后重建、经济高速增长、让日本恢复信心的象征。当时，日本为此投入巨资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并使城市现代化建设有了实质发展，当中包括机场扩建、多条高速路开通、新干线投入使用等。

本届奥运，当局透过奥运开发选手村一带的湾岸地带，那是东京要进行城市翻新的大项目之一。吉见认为，承办奥运已成为推动城市发展的一个机制，当局要向城市投入建设资金，主办奥运是最好的途径，能够一气呵成。其实，当局每隔10年就在争取一次奥运主办权，例如，1972年札幌举办了冬季奥运，名古屋提出申办1988年的夏季奥运会，大阪也提出申办2008年奥运。

史上最昂贵奥运

为了应对疫情而延长一年举办，东京奥运会被指是史上开销最大的一届奥运。有舆论指出，奥运是世界上耗资最高的大型国际活动，日本官方公布耗资高达154亿美元（约209亿新元），但专家们认为，这不过是一个保守数据，因为它并未包含延后一年的开销，以及比赛馆场、选手村、媒体中心的建设费用。

日本媒体的报道引述曾出版奥运与经济丛书的美国经济学家辛巴里斯特的研究指出，从1960年代开始，主办奥运就是一项赔本生意，总是收支不平衡。根据估计，日本这次超支172％，如果把这些加进去，总开销应该是350亿美元。这笔钱若用在基础建设上，可在日本建造300家有300张床位的医院或1200所小学。

奥运还可被视为外交舞台，当初日本当局预估会有超过100名政要赴日参与这场盛会，结果疫情的暴发阻碍了他们脚步，日本最终迎接不到30名外交人士。在七国集团（G7）领导人中，只是下届奥运会主办国的法国总统马克龙赴日祝贺。

本届奥运会，日本在外交上的收获是少之又少。但是，把每场比赛从日本转播给世界上的40亿名观众，在一定程度也给日本进行了宣传。有评论称，在17天的奥运赛事中，东京的受关注程度，让它成了全世界的“首都”。

日本也以奥运会为舞台展示了它的一些前沿技术。《日经新闻》的报道指出，在反恐和保安上，日本企业发明了脸部认证新技术。此外，丰田公司的自动驾驶巴士，充一次电能行走159公里，在奥运村里也获得了赞赏。

这次东京奥运会也展示了日本的创新科技，例如能进行多语言翻译的智能程序，高精准的定位服务，这都为前去参赛的国内外选手和相关人员在无压力下生活。在环保的领域，奥运村使用纸皮床和燃料电池车，也使用了氢能源系统提供电源。

疫情中被指是病毒传播条件的人群密集状态，日本当局也推出了新型移动探测系统，通过感应器向人们实时展示设施里的人流拥挤程度。

每一届奥运会都追求现场转播赛事的视频新技术。尤其是随着互联网和移动媒体的发展，通过在线视频，这次奥运会推崇的比赛现场临场感在传送上取得了突破。例如，互联网的转播方式，实现了赛事中的线上互动性，提高全民看奥运、聊奥运、知奥运。这样的参与也大大带动了体育产业的推售新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