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

北看记

hanyh @sph.com.sg

从临近七一中共百年大庆至今，中国热点新闻不断，其中有的事件本身就充满内在张力，涉及到国安、网安与中美竞争；有的事件起始点劲爆，之后网上舆论再持续激出新高潮；在另外一些事件中，中国网民本身就是新闻主体。

在这些政治、财经与网络舆论联动的戏剧性事态中，中国官方超坚定的立场，再加上中国网民顽强、甚至是强悍的爱国热情，双方合力，效果十分显著。

先说7月1日、也是香港回归纪念日当晚，香港发生独狼式的本土恐袭案，一名港男刺伤一名警员后自杀。这本属于治安与政治范畴的问题，因男子任职的香港维他奶公司在内部通告中形容他“不幸逝世”，激起内地网民义愤要求让“港独奶滚出内地”。接着，大陆艺人立即与维他奶解约，维他奶股价星期一暴跌15%，维他奶港区人力资源总监被“就地问斩”，火速被解雇。

如果说，港男袭警事件让维他奶切身体会到什么叫“中国网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那么网约车平台滴滴出行过去一周连遭滑铁卢，则既反映了北京官方立场之不容侵犯，也可见中国网民“起底”和八卦功之厉害。

滴滴在中共百年党庆前夕——6月30日抢滩登陆美国纽交所，引发中国敏感数据可能会被迫交给美国的风险。有消息说，北京高层已明白要求滴滴将赴美上市延后，不要如此靠近七一，岂料它“阳奉阴违”，因而将面对严惩。

在中国国家网信办下令下架滴滴APP的同时，滴滴出行总裁柳青、她父亲柳传志、祖父柳谷书都被中国网民“起底”，网民将一些有关无关的事联系起来，连当年柳谷书协助维他奶在大陆注册商标也被泼脏水，一家三代被指都是“卖国贼”。

与柳家三代遭遇差不多一样夸张的事件是日本电器品牌索尼原定7月7日晚上10时发布新产品，结果被网民指出那与日本侵华“七七事变”同日同时，涉嫌“辱华”和“挑衅”。这起茶杯中风波，终以索尼向中国道歉、取消活动暂告一段落。

回顾这一波接一波的话题，以及作为附带伤害的柳谷书、或丢了工作的维他奶高管，人们或可推论出一点：在中国经商处事，今后可得对日期、地点与措辞特别敏感。中国文化特别讲究历史，某些纪念日带有中国官民情感的隐蔽密码，如不慎待冒犯，可能撞板。

友人笑称，外企要在中国求得平安运营，除了合法合规运营外，未来也许还得常备一本现代“通书”，或称老黄历。古代的黄历记载了24节令与气象变化的规律。现代的通书，则需要有历史标记，跟古人一样办什么事前先翻一翻，查查凶吉宜忌，如某月某日是否宜放假、祭奠，是否忌新产品发布、开业等等。而且，现代“通书”还需为特定国家的企业量身定做，比如日企要避开日本侵华史中的纪念日、英国企业要警觉其他敏感日子、话题等等。

以上当然是玩笑话，但是按照当前的趋势发展下去，别说是外国企业、中国企业都需要倍加小心。这几年里，时不时有企业踩进“辱华”问题的新闻，它们有的是因为被夹在国内外压力下里外不是人，比如一些欧美企业宣布不使用新疆棉，也是出于忌讳其本国舆论；有的企业或个人是不知轻重，而还有一些企业只是运气背，比如索尼新产品发布会的选期会冒犯大陆网民，多半是意外。

中企也不能幸免于民族主义的责难。2017年，距离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不远的一家连锁沙拉餐馆“大开沙戒”，就被指责为对遇难同胞不敬，被当局下令整改。

平心而论，对所在国的历史、文化、感情保持尊敬，这对在任何国家运营的企业与个人来说，都是必须。只不过，在中国市场重要性高涨，中国民族自信心既强又不够强的此刻，冒犯了中国舆论的代价更为突出。部分中国网民怀抱旺盛热情，热心扮演“警察”教训他们认为对中国的“规矩”和感情不够尊重的对象。

在涉及国家利益的问题上，中国官方审查后，网民还会跟进一轮“审查”。而对中国高层而言，为了维护国家利益，让一些企业损失几亿元、几十亿元，根本不算什么。

简而言之，要与中国打交道或在中国营商，学习和适应中国规则和感情，将愈来愈重要，避开政治的选项也愈来愈少。“中国节令”在大大小小的冲突中让各方不得不接受，可谓中国崛起的标记，但人们能否适应，内心观感为何，那就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