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持续肆虐，使冠病疫苗成为大国扩展影响力的热门工具。

中国、俄罗斯、印度等国积极通过提供疫苗援助广结善缘，以国内接种需求为优先的美国也终于加入战局，承诺要让世界上人人都有疫苗可用。

与此同时，以色列乃至塞尔维亚等其他国家也在能力范围内展开疫苗外交，预料这场全球软实力之争将在未来数月继续升温。

去年8月，俄罗斯宣布成为全球首个批准使用冠病疫苗的国家，并以打造“网红”的方式为“卫星V”（Sputnik V）疫苗经营形象，使它成为唯一拥有专属面簿、YouTube和推特等社媒账号的冠病疫苗。该疫苗的Instagram页面早前办了一场征集“V字手势”照片的活动，参与者有机会赢得俄罗斯夏季游。

据“德国之声”报道，挪威一家旅行社还推出了俄罗斯“接种旅游团”。该接种团要价1200至3000欧元（约1910至4777新元），游客可在游览莫斯科之余接种“卫星V”疫苗，并在注射第一剂后数周返回接种第二剂。目前，俄罗斯边界仍对多数欧盟公民关闭，接种团的首批游客是居住于德国的俄罗斯公民。据说，俄罗斯官员正在寻求让非公民也能入境接种疫苗。

俄罗斯“卫星V”疫苗成网红

“卫星V”疫苗的社交媒体团队除了大力宣传该疫苗，也不忘转发对竞争对手不利的消息，例如阿斯利康疫苗接种者形成血栓的报道。

除了俄罗斯，中国也积极通过疫苗外交在世界各地施展软实力。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3月30日说，中国正在向80个国家和三个国际组织提供疫苗援助，并向40多个国家出口疫苗，同时在与10多个国家开展疫苗的研发和生产合作，还响应联合国号召向各国维和人员捐赠疫苗。

俄罗斯与至少37个国家达成了捐助或出口疫苗的双边协议。疫苗生产大国印度制造的疫苗则被送到了76个国家，但不同的是，当中绝大多数国家都是通过世界卫生组织牵头的冠病疫苗全球获取机制（COVAX）获得疫苗，仅尼泊尔、阿富汗等少数国家的疫苗是由印度直接捐赠。

一些较小的国家也在有限范围内涉足疫苗外交。据报道，以色列同意美国的要求，向埃及西奈半岛的国际维和部队提供冠病疫苗。阿联酋则计划成为疫苗运输的国际枢纽，并正同联合国合作为疫苗运输安全提供物流支持。

中俄否认疫苗援助别有用心

巴尔干半岛国家塞尔维亚也比欧盟和世界卫生组织快一步，向邻国黑山共和国和北马其顿提供疫苗。古巴也在自主研制冠病疫苗，希望在开创新出口产品与外汇来源的同时，也能向其他国家捐助疫苗。

世界对冠病疫情的应对从一开始就同大国之间的角力息息相关，例如美国前任特朗普政府把冠病病毒标签为“中国病毒”，凸显中美之间的政治和经济纠纷；北京也利用成功抗疫的经验，洗刷病毒来源地的污名；俄罗斯以1957年苏联发射的人类第一颗卫星命名冠病疫苗，意在宣告该国又赢了美国一次。

联合国大学文化外交研究员瓦伦西亚（Domenico Valenza）指出，在俄罗斯、中国和古巴，政府都直接参与疫苗生产和分配；相较之下，西方国家疫苗生产是由私人企业进行。因此，各国选择使用什么疫苗，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它们对不同政治体系的支持度，以及与不同疫苗来源国之间的关系亲疏。

提供可以拯救生命的疫苗当然并非坏事，利用公共卫生危机来施展软实力和拉拢其他国家也不是新鲜事。冷战期间，激烈对峙的苏联和美国曾联手研发天花疫苗，使这种疾病最终得以根除。2003年沙斯疫情暴发后，中国也借由向包括台湾在内的疫区提供援助来提升国际地位。

英国新闻网站The Conversation指出，疫苗外交在被视为公平且不受赤裸裸的利益驱使下，往往能收割最大效果。因此，中国和俄罗斯都否认提供疫苗援助是别有用心。

中国国家国际发展合作署新闻发言人田林说，中国对外提供力所能及的疫苗援助源于中华民族天下大同的理念和中国人民投桃报李的朴实情感，“完全是光明磊落的”。

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也表示，俄罗斯只是希望能有“尽可能多的疫苗”，让所有国家都能遏制疫情。被认为有意在疫苗外交方面同区域劲敌中国较量的印度也把疫苗援助计划称为“疫苗慈善”（Vaccine Maitri）。

中国领跑疫苗外交

中国被普遍视为冠病疫苗外交的领跑者，该国在这方面具有两大优势。首先，中国很快控制了冠病疫情，这降低了把冠病疫苗留在国内自用的紧迫性。其一党制政权也意味着，北京无须担心外送疫苗会引起选民不满；换成是美国，这么做将招致铺天盖地的民怨。

曾任法国外交官的伦敦经济学人智库（EIU）全球预测总监德马雷（Agathe Demarais）说：“若拜登说，‘亲爱的美国同胞，我要把数百万剂疫苗送到南美洲或非洲，因为我们必须同俄罗斯和中国竞争’，这无异于政治自杀。”

再来，中国和俄罗斯都深谙宣传之道。前美国驻巴基斯坦和阿联酋大使奥尔森（Richard Olson）说：“中国人非常擅于快速采取行动，他们进行象征性的捐赠——并因此获得大量媒体报道。”

无论背后是否另有所图，疫苗外交确实已开始发挥作用，成为施援国改善外交关系与扩大国际影响力的“润滑剂”。

今年1月俄罗斯把520万剂“卫星V”疫苗卖给南美洲国家玻利维亚后不久，两国领导人就通了电话，就建设核电厂、锂矿开采和天然气储备等议题进行讨论。

北非国家阿尔及利亚外长布卡杜姆2月同中国外长王毅通电话时，除了感谢中国提供疫苗援助，还表明“反对一切干涉别国内政的行径”，并承诺“继续在涉及中国核心利益问题上给予中方有力支持”。

德马雷说，疫苗外交是中俄试图在南半球扩大影响力和挑战战后世界秩序的又一工具，但其规模还远不如俄罗斯军火交易或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等其他工具。她说：“疫情并没有创造任何趋势，它只不过加速了持续中的转移。全球秩序的碎片化已发生了很长时间。”

她指出，中国和俄罗斯援助的疫苗大多都送到了“西方大国多年来与中俄争夺影响力的地方”，其中一个关键战场是埃及。埃及虽然每年获得美国提供13亿美元（约17.41亿新元）援助，但也因人权问题而同西方关系紧张。今年1月，埃及接收的首批冠病疫苗来自中国。冠病疫情也给了俄罗斯与传统盟友委内瑞拉以外的其他拉丁美洲国家建立关系的机会。

美国驻尼日利亚前大使坎贝尔（John Campbell）认为，对于使用中国疫苗的非洲普通百姓来说，俄罗斯和中国作为未来发展可能模范的吸引力在某种程度上将有所提高。“可以说，与较民主政府对比，它将有助于增加威权政府的吸引力。”

彭博社分析，冠病疫情结束后，各国将记得是谁帮助他们度过黑暗时期。即使知道中国和俄罗斯提供的援助或许附带政治和经济条件，而这个人情终究要还，但疫情当前，一些国家可能没有选择的余地。

要改善国际形象　成效很难预料

疫苗外交也可能是把双刃剑。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政治科学教授法扎勒（Tanisha Fazal）说，中国此前的口罩外交与现在的疫苗外交，被认为旨在改善该国的国际形象，但这么做有没有用还很难说。她指出，中国在冠病疫情高峰期向多国捐赠个人防护装备（PPE），一些国家非常感激，有的则抱怨这些装备质量差。

考虑到中国疫苗未经同行评审，也没有完整有效数据，中国疫苗外交的受益国有可能会认为自己获得的疫苗是“次货”。事实上，阿联酋卫生局最近开始为部分居民接种第三剂中国国药集团（Sinopharm）的冠病疫苗，因为当地医生发现，在某些情况下这种疫苗没有产生足够抗体。

印度疫苗慈善引发国内反弹

近期，印度因国内疫情吃紧，被迫暂缓出口在该国生产的阿斯利康疫苗。此前，印度因疫苗产量超越接种能力而赠送或售卖多余疫苗，以加强同其他国家的关系，抗衡中国的地区影响力。

印度的“疫苗慈善”计划展开初期，援助对象为南亚和印度洋地区邻国与合作伙伴，过后扩大到印度在世界各地的“朋友”，包括阿富汗、阿曼、摩洛哥，以及加勒比海岛国巴巴多斯与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在一些国家，印度疫苗甚至比中国疫苗更早送到，尼泊尔、孟加拉、缅甸、斯里兰卡等国因此得以提前展开接种工作。此外，印度也是COVAX项目的主要供应国。

美国太迟进场错失机会

不过，印度的慷慨援助引起国内反弹，尤其是在第二波疫情肆虐，病例持续激增下。印度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大学研究员雅各布（Happymon Jacob）就在推特写道：“我并不反对我们的冠病疫苗外交，但我的疫苗在哪儿？世界药房为什么不能给自己的国民提供疫苗？”为加强遏制疫情，印度被迫暂缓疫苗外交，加速国内接种工作。

近日也有报道称，中国多地因疫苗供应紧张而暂停疫苗接种。有网民评论称：“没货，支持世界去了。”

美国前外交官认为，中俄疫苗外交应受到美国和其他民主体的高度关注。令他们尤其担忧的是，美国选择了优先为国民接种疫苗，这不仅引起囤积疫苗、搞“疫苗民族主义”的批评，也加剧了中低收入国家疫苗严重短缺的问题，给中俄提供了介入的好机会。

美国前副国务卿香农（Tom Shannon）指出，过去每当发生重大卫生灾难，美国都会扮演领头羊角色，但冠病疫情暴发后，美国前任特朗普政府却决定不参与国际抗疫合作，这向“许多发现自己处境脆弱的国家释出了令人心寒和忧心的信息”；长此下去，“世界将认为我们不是一个可靠的伙伴，这对我们来说是危险的”。

确诊和死亡病例居全球首位的美国一直专注于推进本国疫苗接种计划，直到近期才开始把目光投向国外。本月早前，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宣布任命美国国际开发署前协调员史密斯（Gayle Smith）为冠病疫情协调员。布林肯说，美国政府将同全球伙伴合作，“确保世界各地的所有人都有足够疫苗”，并强调拜登政府“不会用疫苗来交换政治利益”。

美国已同意以借贷形式向邻国墨西哥和加拿大提供400万剂英国药企阿斯利康的冠病疫苗，并向COVAX提供了40亿美元资金。在上月四方会谈上，美国、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亚也宣布将在2022年底前向亚洲大部分地区提供10亿剂冠病疫苗。

美国是仅次于中国的冠病疫苗第二大生产国，但美国产疫苗都留在国内，其他国家使用的辉瑞疫苗是在欧盟生产。美国尚未批准使用阿斯利康疫苗，但已购买大量该款疫苗备用。

拜登过渡抗疫团队成员伊曼纽尔（Zeke Emanuel）估计，美国可能要到六七月才开始和世界各地分享疫苗。有分析认为，美国必须慎选援助对象，避免为了同中俄争夺影响力而牺牲最有需要的国家，否则这可能给全球抗疫进程带来负面冲击。

与美国一样，欧洲大国虽向COVAX提供资助，但从中获得的媒体曝光率微乎其微，也很少进行双边援助。在疫苗接种进度缓慢的情况下，欧盟甚至限制疫苗出口。

许多分析员担心，美国等富国已经被中国远远抛在后头。德马雷说：“若我还是外交官，我会说我们必须加入竞争。但我也会说，我认为我们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