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冬涛

离开政坛25年的时政评论“名嘴”赵少康重返国民党，并且马上宣布有意在7月竞选党主席、在2024年竞选总统，在台湾政坛刮起一股小“旋风”，让败选后持续低迷的国民党看起来增加了些活力。坊间对此一时议论纷纷：赵少康会不会只是昙花一现，连当年韩国瑜带动的“韩流”都不如；先别说2024年总统大选，就连对2022年的地方选举都无多少助益？

我们可以把赵少康和韩国瑜两人的异同进行简单对比，也许能启发我们思考赵少康未来的政治命运。两人在身份上类似的地方，就是都曾在国民党内风光过，虽然赵远比韩更风光，但后来都被边缘化，甚至赵后来完全退出政坛。

所以，两人都属于政党建制外魅力型人物，迎合了大量对建制内政客不满的蓝营和中立选民期待新面孔、感召力、大动作的心理。这种期待建制外魅力型领袖出现的社会心理，也是推动其他国家的各种民粹政党和政客上台的重要力量。

但从意识形态上来看，赵和韩却不属于建制外，反而属于国民党内部建制性最强的“正蓝”“深蓝”，因为仍然坚持以蒋经国为代表的三民主义，接受以一个中国为基础的“九二共识”，同时以台湾的民主体制对抗大陆的一党体制。

所以，两人建制外的身份和建制内的观念之间有一种紧张关系，如果不能解决好这种紧张关系，赵少康将来可能会落得和韩国瑜一样的下场。韩国瑜以建制外身份曾吸引了大批支持者，但2020年总统选举时，却因为选战主轴回到意识形态上，使他因为自己的建制内意识形态立场而败下阵来。

两人虽然都属于“正蓝”，但吸引到的支持者却有些不同。韩国瑜的支持者草根性更强，更贴近基层，而且从蓝营扩展到部分中间选民，曾形成声势浩大的“韩流”。赵少康的支持者现在还不明朗，应该仍然是局限在蓝营和教育程度比较高的群体。韩国瑜代表“草根蓝”，赵少康代表“知识蓝”，两人确实有一定的互补性。只是“知识蓝”本来就是少数，如果不与“草根蓝”整合，就无法形成如当年“韩流”一样的声势。

两人重回政治舞台时所面临的挑战与机遇也不同。2018年韩国瑜以高雄市长候选人的身份重回政治舞台，本来无人看好其前景。但当时蔡英文政府推行的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措施，正引起社会广泛争议，各种团体的抗议不断，蔡英文个人及其政府主要官员的声望急速下滑，经济上比较弱势、文化观念上比较保守的群体，开始因为各种不满汇集成“韩流”，不但帮助韩国瑜赢得高雄市长选战，甚至还外溢到其他县市，帮助国民党的其他候选人赢得地方选举，让国民党看到了赢得2020年大选的希望。

另外，很少有人注意到的是，2015年到2018年间，台湾民族主义正走下坡路，社会一方面弥漫着一股失望和失败的情绪，另一方面对大陆的好感却在上升；再加上韩国瑜冲击的是地方选举，两岸关系并非选战主轴，所以其“正蓝”立场并未形成包袱。

现在重返政坛的赵少康，却面临着截然不同的环境。2019年蔡英文借香港抗议等事件，在台湾社会掀起“反中”热潮，一方面帮助其赢得连任，另一方面也帮助民进党政府凝聚人心，成功抗疫。

抗疫成功不但帮助台湾的经济发展速度，在过去30年以来首次超过大陆，而且使台湾的民主排名快速上升为东亚第一，首次进入“完全民主”的行列。中美贸易战和特朗普政府对台湾的支持，也给台湾带来不少经济和政治利益，在台积电股价飙涨的带动下，台湾股市持续繁荣，广大股民获利颇丰。

蔡英文和政府主要官员的声望在抗疫成功、经济繁荣、台美关系持续加强的大背景下，一度达到历史新高，并且持续维持在超过50%支持度的高位。另一方面，台湾民族主义在2019年后开始重新反弹，持续上升至今，并无衰退迹象。所以，从各方面来看，赵少康都不具有韩国瑜当年的各种有利背景。

一些有利的苗头最近刚刚出现。例如，因为莱猪和政府抗疫方面的一些争议，蔡英文和民进党政府的声望正逐渐下降，国民党的支持度在缓慢上升。外部来看，拜登政府的台湾政策正重回美国传统的战略模糊，台湾在中美争霸间的实质获利空间在缩小。但这些对国民党有利的苗头，尚不足以改变对民进党有利的大势，而赵少康还没有显示出能够扭转大势的迹象。

我想赵少康并没有期望以自己一人之力来扭转大势，问题就成了他重回国民党后，是否有助于整个党的改革、整合、重新与社会联接，帮助这个百年老党以新面貌赢回社会支持。

表面上看，具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老将归队，无疑对国民党是有好处的。但深入来看，赵少康的高调回归，有可能加重国民党内部的路线之争和山头派系之争。现在的国民党主席江启臣，代表的是相对年轻的改革派，迎合的是台湾社会中相对年轻、在两岸关系方面本土意识更强、在文化观念上进步意识更强的群体。

所以他上台后先拿“九二共识”开刀，试图以此为突破口，帮国民党突破两岸立场上的困境。但估计是因为党内大老的建议，他最后在“九二共识”问题上并无突破，其他改革也未见起色。赵少康年届70，长期坚持“九二共识”，年龄与立场上与马英九都无差别，很难让社会相信他会是个改革派。国民党内部的改革之争，可能因为赵少康的加入而恶化。

另一方面，国民党的一些地方诸侯，例如新北市长侯友谊，声望正在快速崛起，未来势必会对国民党产生影响。赵少康在这些派系山头之间到底会扮演什么角色，现在仍然看不出来。但短期内看不出他会像当年的韩国瑜一样，挟急剧上升的民意支持，成为国民党的新“共主”。

即使是曾挺立“韩流”潮头的韩国瑜，也在两年之内如昙花一现，不但总统大选失利，还丢了千辛万苦得到的高雄市长之位。如此看来，赵少康的政治命运，是否也已经注定了？

作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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