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

北看记

韩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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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将届，同事在北京和上海做街访，录制成贺年视频给大家拜年。过程中发现，好些随机受访者不能马上说出来临的是农历什么年，需要想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年是牛年。

在新加坡报社总部的同事看了视频片段，都觉得惊奇，甚至大惑不解——中国人会想不起今年是牛年，这怎么可能？这在新加坡华族群体中可是妇孺皆知的常识，还有人问：“这是不是需要对读者解释一下？

其实，街访中出现这样的“调查结果”不必太意外。这反而是反映出，人难免把自身的认知都投射在自认为和自己相似的对象上，由此产生的盲点，当事人往往很难察觉。就上述的两种反映为例，我们可以追问：为什么中国大陆人对生肖年份有些陌生？也可以将焦点转过来问：海外华人为何如此重视农历年的生肖，并认为中国境内华人不熟悉是很奇怪的事？

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用十二种动物作为不同年份的符号，确实是新马一带华人极有共鸣的中国文化标志。我猜想，这或许与生肖十分形象、老少咸宜、易于理解有关。生肖远离意识形态、不含政治色彩，海外华人通过生肖来代表农历新年的到来，不会触及政治上的敏感问题，生肖也商业文化与民俗活动相辅相成，农历新年前后，商场里突出当年的生肖作为吉祥物造型招揽人气，还有宗教信徒依据生肖来推算自己是不是“犯太岁”，要不要去庙宇拜拜等。

反之，在生肖纪年的发源地中国大陆，农历新年有很多标志，包括天气变暖大地回春，打工者打拼了一年后回家团圆、赶春运，甚至是一家人看春晚等，生肖的轮换不是最引人关注的变换。再者，中国不鼓励宗教，历史上还曾将堪舆术数都视为封建迷信严厉针对，因此民众对生肖的意识较为淡化，不难理解。

不过，这不表示中国人对中华传统的纪年方式全无概念，反之，他们可能对天干地支历法（十天干十二地支，十二生肖与十二地支相对应）更有意识。中国近代史上的重大事件，诸如甲午海战、戊戌变法、庚子赔款、辛亥革命，都是以干支代表年份，学习中国近代史时必接触到。我们的同事在街访时，就有受访者在被问到“今年是什么年”时？掰起手指认真默算十天干和十二地支，甲乙丙丁、子丑寅卯……

按照中国传统的历法，今年叫“辛丑年”。

中国在清朝后期经历了多起被西方强国针对的屈辱事件，因而说到以干支纪年的近代史事时，满目都是其丧权辱国的印记。距离2021年最近的三个辛丑年，分别是1961年、1901年和1841年，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1961年，国际上发生了柏林围墙建立、古巴“猪湾事件”等大事，在中国则是“三年困难时期”的最后一年。1901年是中国历史上的痛苦年份，当年9月，清朝政府被迫与11个国家签订了《辛丑条约》，条约规定中国对各国赔款4亿5000万两白银，以赔偿此前一年（1900年、庚子年）义和团运动给列强造成的损失。1900年，受清朝支持的义和团运动没有成功，八国联军反而因此进入了北京，还烧毁了圆明园，事后列强要求中国赔偿各国出兵的军费，各国侨民与商人、教会与教民的损失，这笔巨款史称“庚子赔款”。在中国历史教科书中，《辛丑条约》被视为使中国沦为半殖民地、丧失主权最严重的近代不平等条约。

再早一点，1841年的《穿鼻草约》则第一次提出把香港割让给英国，但中英双方政府并不接受其中的条件，因此只是个“草约”。

今年又到辛丑年。无独有偶，今年也是中国与西方出现激烈争执后的一年，2020年冒出的争议事件是所谓的冠病起源与疫情责任问题。实际上，去年当疫情在全球蔓延时，中国网也出现过“庚子赔款”是否会重现的讨论，所幸这些话题并没有扩散开来，中国政府也并未鼓励，避免了民间情绪化的反应。当然，也不能忽视，中国今天的实力与清末绝对是天差地别，丧权辱国的事件绝不可能重现，反倒是西方焦虑自身遭到中国在贸易与知识产权方面的“不平等”。

中西方的实力对比已巨变，不变的是，人类对他人、对其他群体的感受，对他人经长期教育与文化熏陶而形成的认知，还是难以明白，依然会有许多盲点。隔阂、误解、误判与冲突也时而发生。这个辛丑年，只愿大家多沟通、更多冷静理性的思考；祝愿天下太平，人人牛年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