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特稿:政治家的风范

时间:2021-02-07 07:48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中国聚焦

国际特稿:政治家的风范

瞭望台

美国政治这30年来变得分裂和两极化,跟从政者的本性、品德和修养有很大的关系。近年来,一些政客一反国家重于党、党重于个人的原则,把政治当作一场零和的博弈,没有妥协让步的余地。在美国国会打滚多年,也当过八年副总统,以协商妥协著称的新总统拜登,是否能扭转这股歪风?历史上有不少“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的实例,值得借鉴。

我国驻美国和驻联合国前大使许通美教授在去年美国总统选举落幕后发表了一篇文章,解读拜登胜选的多种因素,并回顾过去30年来他所观察到的美国政治的变质。

他写道:以前的美国,两党只把对方视为竞争对手,而非敌人。两党领导人经常协商,并往往能够就有争议的问题达成共识。在那个年代,他们都同意国家重于党,党重于个人。近年来,一些美国领导人却似乎把自己置于政党之前,把政党置于国家之前。

他特别提起三个人。

“例如,我记得,取决于哪个政党在参议院拥有多数席位,民主党参议员拜登和共和党参议员卢格尔会轮流担任权力很大的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这两位参议员是朋友,能够密切合作。”

许教授指出:在过去的30年里,美国变得更加两极化和分裂。这种态度上的根本转变,可能始于众议院议长、共和党人金里奇,“他把民主党视为敌人,主张对抗而非妥协。两党的关系逐渐恶化,并将对方视为人民的公敌”。

看得出,许教授很推崇拜登的政治家风范,并对他寄予厚望。他认为,拜登身负修复美国社会裂痕和团结美国人民的重任,却也面对艰难的挑战。他希望共和党人在国会里,不会像对待奥巴马那样,事事与拜登作对。

从古到今,人们特别津津乐道政敌之间的私交友情,并从中领会他们的泱泱大度。在美国,人们可从其信件和演讲中感受到林肯在内战时期所表现出来的政治家风范,他勇于采纳反对派的不同意见,愿意倾听人民的声音,顾全大局,设身处地,不分敌我,所展现的领导者胸怀,建立了为国举才的范例,深深影响美国后世总统。他不以任何人为敌人,创造了连政敌都同心效力的团队。

王安石司马光 和而不同两君子

在中国古代,作为实例而谈论最多的,恐怕要数北宋时期的王安石和司马光。

王安石与司马光都是北宋著名的政治家兼文学家。他们曾经是相互倾慕的朋友,只是由于后来的政见不同而成为一对政治冤家。

两宋有大量的笔记,记载王安石与司马光的关系。两人在各自的文集中,有许多互相赞赏的诗赋。

两人的恩怨背后,是由变法引起的政治斗争,并引发了北宋无法根治的顽疾——党争。两人在政治上斗得你死我活,但在私交上依然保持着君子风度。

两人尽管斗得厉害,但是围绕的核心还是针对变法的内容,不像后期的政治家们,争斗的内容完全偏离变法本身,只在乎利益。所以,用“君子和而不同”来形容两人的关系,最为恰当。

在思想上,王安石激进、司马光稳健,在对待变法问题上,一个主张大刀阔斧、一个主张四平八稳,加上两人都性格执拗,矛盾就出来了。

由于北宋的国库空虚,宋神宗采纳了副丞相王安石的建议,进行变法。但司马光认为改革可能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灾难,他开始弹劾王安石,而作为好朋友,他三次给王安石写信,劝谕王安石不可“用心太过,自信太厚”,借此“以尽益友之忠”。

眼见无法改变局面,司马光选择离开朝廷,来到当时的文化中心洛阳专心修史,花了近20年编著《资治通鉴》。

尽管两人是政敌,他们私底下互相保持着对对方人格的敬重。

神宗征求王安石对司马光的看法,王安石对司马光大加赞赏,说他品德高尚、能力强,堪为国家栋梁。

司马光在记叙宋朝历史时,也对王安石做了客观评价,认为王安石变法志在清除社会积弊,但因用人不当,出现了一些危害百姓的弊端,加上得罪既得利益集团,而遭到反对。

风水轮流转。宋神宗驾崩后,司马光回朝任丞相,在太皇太后支持下,他对新法一一废除。而王安石大势已去,墙倒众人推,指控他的诉状雪片般飞入朝廷。朝廷要治王安石的罪,征求司马光意见。司马光却中肯地说,王安石胸怀坦荡,忠心耿耿。有古君子之风,只不过固执不晓事罢了,千万不要听信谗言。

关键时刻能站出来为政敌说句公道话,古往今来,能做到的有几人?

王安石死后,司马光还向朝廷建议追赠他正一品荣衔太傅。

后世对两人的评价是:王安石和司马光都有着磊落的襟怀、在政治上一个激进创新、一个因循守旧,各项重大的分歧,都以维护宋王朝为出发点,毫不涉及个人利害冲突,在私交上感情深厚,是彼此的良师益友。

只是司马光对王安石用人的方式颇有意见。他认为,王安石识人的眼光相对较差,改革之初,让一批投机分子混入了变法派阵营,以致变法在执行过程中出现了偏差,比如“青苗法”成了地方官员剥削百姓的工具,也让改革派和保守派的政治斗争更加复杂。而最后出卖王安石的也正是这群投机分子。

两党交恶源自金里奇敌对姿态

说回许教授笔下美国两党关系恶化的始作俑者金里奇。

经历过克林顿时代国会动荡岁月的人,都晓得这位有强大政治影响力,好斗成性,口才便给,极具争议的厉害人物。

金里奇1989年成为共和党众议院少数党领袖,从此开始他在国会横行霸道的生涯。六年后他率领共和党在中期选举中大捷,共和党在众议院的席位一下子增加了54席,终结了民主党在众议院长达40多年的多数党历史。1995年至1999年期间金里奇担任众议院议长,主导了1995年联邦政府停摆,被《时代》杂志选为年度风云人物。他也是1998年克林顿拉链门弹劾案的最大推手。

金里奇对克林顿家族有股莫明的痛恨,在反对克林顿改革的人当中,金里奇是最彻底的一个。他告诫党同僚不要给克林顿改革方案以任何形式的修正案通过的机会,他最大的“战功”便是绞杀时任第一夫人希拉莉领导的医改法案;他还威胁两院,如果支持医改方案,他将不支持接下来举行的关贸总协定和北美贸易总协议的讨论,可见其权倾一时。

然而好景不长,弹劾案结果是总统无罪,加上当时美国经济繁荣和财政平衡,克林顿经历丑闻竟然更受欢迎。在同年的中期选举中,共和党失去众议院,金里奇不得不辞去议长职务,但他把民主党视为大敌的遗害一直延续至今。

2016年大选,金里奇据说是特朗普最后考虑的三名副手人选之一,而他的履历的其中一份标签是“希拉莉的宿敌”。最后没选上据说是因为他和特朗普一样涉及多起性丑闻。

在美国,法案是要同时得到总统和参众议院三方的支持,才可以正式通过,所以如果总统得不到国会支持,施政就会遇到到很大的障碍。

美国国会沦为党派对立秀场

正如许教授观察,美国两党斗争从未停止,自奥巴马政府时期以来,两党分歧明显拉大,早已超出政见不同的范畴。财经、移民、医保等重要议题都是党派对立、党争激烈的战场。

特朗普时代,两党分歧更是到了彼此毫不掩饰的地步,两党斗法无所不用其极,使国会沦为决策效率低下,相互掣肘的秀场。

尽管拜登从宣誓就任当天就呼吁国家团结,但经过特朗普四年的操作,尤其是国会冲击暴乱发生后,两党议员之间的猜疑进一步加剧,关系更差,合作更难。

拜登一上台,就积极地宣布了价值1.9万亿美元的新一轮刺激经济及纾困法案。

可是,两党在刺激规模上僵持不下。

共和党认为去年12月的9000亿美元纾困法案才刚出台,现在就考虑新一轮刺激计划,不只操之过急,而且规模太大,会导致政府债务进一步扩大。他们提出了缩水版的6180亿美元计划,规模只有拜登的三分之一。

拜登的法案在众议院通过绝无问题,但将卡在两党各有50个席位的参议院。

民主党是因副总统哈里斯握有关键一票而成为参议院多数党。拜登有必要对共和党让步,才能让法案取得实质的进展。

参议院之前只有三次两党势均力敌的时候,分别发生在1881年、1953年和2001年。

所幸拜登深谙妥协谈判之道,他已在周一连同哈里斯会见了提出缩水计划的10名共和党参议员,听取意见。缅因州共和党参议员柯林斯称这次会议“富有成效、亲切。虽然尚未就一揽子计划达成一致,但双方同意进一步跟进和讨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特朗普戏码  共和党少壮派继续唱

看来,拜登真正须要提防的是继承特朗普衣钵、继续无理取闹和放冷箭的共和党内投机分子。

在冲击国会事件后,共和党高层选择和特朗普切割,却有一群少壮派紧贴着特朗普,其中最有名的是得克萨斯州参议员克鲁兹、密苏里州参议员霍利和佛罗里达州参议员卢比奥三人。他们紧跟特朗普步伐,散播疯狂的阴谋论和对选举结果发起挑战。对他们而言,政治妥协已不是一个选项。

这些人尤其是克鲁兹都有参选总统的野心。他们都在觊觎特朗普拥有的忠实粉丝。

就在拜登上任首日签署15项行政令,包括重返《巴黎气候协定》当天,克鲁兹就乱发推文,指控拜登“重视巴黎胜过匹兹堡”。

“重返巴黎协定,显示出拜登总统重视巴黎人的看法,胜过匹兹堡人的工作机会,这项协定对改善气候问题只是杯水车薪,却会损害美国人的生计。”

过后,他还发起贴纸活动:“你挺哪边?巴黎还是匹兹堡?如果你支持蓝领劳工联盟,如果你捍卫工作机会,来这里免费领取‘匹兹堡>巴黎’的保险杆贴纸。”

瑞典环保少女童贝利过后在社交媒体上嘲讽克鲁兹:“欢迎美国重返匹兹堡协定,欢迎回来!”   民主党极左女四人帮之一、气候变化宣传活动分子、纽约州民主党众议员科尔特斯强烈驳斥克鲁兹的言论。她指出,“该协议的名称来自签署协议的城市,而不是代表这个城市的利益。难道你也相信,《日内瓦协约》是代表日内瓦市民的意见?”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鲁格曼则一语道破:克鲁兹并非没有常识,他是故意指鹿为马、玩弄文字,来混淆和误导选民。

克鲁格曼警告,从克鲁兹颠三倒四、危言耸听的种种言行,可以预知拜登面对的来自共和党反民主侧翼和完全不顾原则的反对派势力有多可怕。

千万别小看这类跳梁小丑。当年的麦卡锡、金里奇,以及特朗普,不也是靠不讲原则、信口雌黄、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下三滥手段起家的?

由于前副总统彭斯“背叛”特朗普,他已无缘总统宝座,搞不好会是克鲁兹等投机分子上位,成为第二个特朗普。

写到这里,不禁想起两年前逝世的老布什总统。

老布什和克林顿曾经是冤家对头,在选战中互相攻击,卸任后却一笑泯恩仇,成为情同父子的亲密朋友,留下美国政坛佳话。

老布什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优雅绅士,拒绝把政治看作一场零和博弈。

落选的当晚,他在日记中写下:“很受伤、很受伤、很受伤……”两个星期后克林顿去见他,他已经释怀,两人谈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老布什表示:“当我离开白宫时,你就不会再从我这儿遇到任何麻烦了。选战已经结束,我在将来不会给你的工作造成任何麻烦。我想让你明白这一点。”在克林顿任期内,即便因拉链门遭到弹劾,老布什始终遵守承诺。

老布什离开白宫当天,依照传统在椭圆形办公室给克林顿留下一封信,语带勉励和体谅,让克林顿很感动。

在很多方面,老布什都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共和党领导层的对立面。

许教授缅怀和老布什代表的那个谋求共识的时代是否已一去不复返?

老布什和克林顿曾经是冤家对头,在选战中互相攻击,卸任后却一笑泯恩仇,成为情同父子的亲密朋友,留下美国政坛佳话。老布什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优雅绅士,拒绝把政治看作一场零和博弈。

落选的当晚,他在日记中写下:“很受伤、很受伤、很受伤……”两个星期后克林顿去见他,他已经释怀,两人谈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老布什表示:“当我离开白宫时,你就不会再从我这儿遇到任何麻烦了。选战已经结束,我在将来不会给你的工作造成任何麻烦。我想让你明白这一点。”在克林顿任期内,即便因拉链门遭到弹劾,老布什始终遵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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