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之白:装什么中产阶级

时间:2021-01-03 08:12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中国聚焦

记者手记

所谓中产,标准各异,更多体现着一种身份认知和生活方式。

在理想的橄榄型社会,庞大的中产阶层必不可少,是缓冲带和稳定器。

但如今,中产却成了焦虑感极强的一个群体。

周末在家翻看老电影,其中一部是曾经获得2018年金马奖的《大象席地而坐》。影片既缓慢又压抑,唯独中间有一处情节,让我打了个激灵。

剧中的小混混,有个正在和他闹分手的女朋友,两人某次大吵起来,小混混气道:“我每天就看着你,看你发你滑雪潜水的照片,看你在那儿装中产阶级的生活,可是你看看这儿,你装什么中产阶级!”

这句话耳熟能详,不久前也听到过一次。当时,我看到网文里写,在中国,家庭年收入达到15万元人民币(约3万元新币),或可支配资产达到50万元(约10万元新币)的,可视作中产阶级。我便笑问内子:“照这个标准,咱们也是中产阶级喽!”谁知她白了我一眼,冷笑道:“你装什么中产阶级!”

上述标准和普遍认知相较,似乎偏低,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比该标准收入更高的群体里,如果拿主观感受来衡量,又有多少人能笃定地说自己是中产阶级?

所谓中产,标准各异,更多体现着一种身份认知和生活方式。在理想的橄榄型社会,庞大的中产阶层必不可少,是缓冲带和稳定器。但如今,中产却成了焦虑感极强的一个群体。

不安全感首先源于职业的不确定性。相比依靠资本和权力的上层,以及从事较实用劳动的下层来说,中间层白领岗位更容易被新技术所取代。即便暂时没有被淘汰的,由于经济大环境低迷,职场也越来越陷入“内卷”式竞争,很多公司员工不得不在丢饭碗和996(朝九晚九,一周六天)之间痛苦抉择。

蜡烛两头烧,收入遇到瓶颈,消费却居高不下。中产阶级本就是消费主力人群,经济蓬勃时期的惯性,以及曾经对未来的乐观憧憬,让很多人背负沉重债务。甚至还有条件不达标的人,也因虚荣攀比,过起了中产式生活。电影里小混混的女朋友,就是典型的“伪中产”“精致穷”。

税收的不公和社会保障的不完善,让中产阶层处境更加逼仄。有研究显示,一些国家税收出现实质性的倒挂现象,富人有各种手段避税,而中间层却成了被割韭菜、薅羊毛的对象。另一方面,教育、医疗、养老等支出不断增加,优质资源的争夺日趋激烈,让中产阶级苦不堪言,看似光鲜的生活,实为建在流沙上的城堡。

对于既不掌握权力和资本,又难以获取补贴和救济的中间层来说,在经济良好、社会稳定的时期,尚可凭借专业技能与奋斗精神创造美好生活;然而到了危机四伏、贫富分化严重的时期,阶层向上跃迁已越来越难,往下滑落的敞口却越开越大。从某种意义上讲,不论中产还是下层,本质上已没有区别,都是“低端人口”。甚至,如果以债务状况、工作时长、环境适应性、生活幸福感来衡量,有些所谓的中产过得还不如市井小民。

如此看,不但小混混的女朋友装不了中产阶级,即便对于真的中产阶级来说,现实也越来越残酷。这听上去有点丧,就像《大象席地而坐》的基调一样,但反思是必要的。上层掌握方向,底层关乎安定,都很重要;然而,当我们习惯将目光投向最高和最低处时,如果忽视了中间群体的困境,任由其迷失滑落,橄榄型社会就可能变成图钉型,中产的悲歌最终也将成为社会的隐患。

(作者是本报网络高级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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