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特稿

范晓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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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西亚国民联盟（国盟）政府今年3月上台后，政权危机不曾间断。尽管最近国会三读通过了2021年财政预算案，解除了首相慕尤丁的下台危机，但政局依然充满变数，这主要是因为巫统的态度模棱两可，一方面在国会支持国盟，一方面又没有完全排除和希望联盟（希盟）合作的可能。主导国盟的土著团结党最近提议国盟、国民阵线（国阵）和砂拉越政党联盟（砂盟）共组政治大联盟，显然是要制约国盟最大隐患——巫统，以便土团党及党主席慕尤丁能继续成为“共主”。只是，面对做惯“老大哥”的巫统，组成新的政治大联盟真能稳住摇摇欲坠的慕尤丁政府吗？

马来西亚国盟政府的第一份财政预算案，上星期在国会以111张赞成票对108张反对票三读通过。马国国会下议院共有222个议席，而财案获得的支持票数不足以让慕尤丁安心，微弱的优势说明只要有数人倒戈，慕尤丁就得像霹雳州原州务大臣阿末法依沙那样下台。

慕尤丁的心腹大患是国盟政府中拥有38个国会议席的最大党巫统。国会反对党领袖安华一直宣称获得10多名巫统议员支持，能够推翻慕尤丁政府；尽管在财案的记名投票中，巫统议员大部分都支持国盟政府，但这不代表如果有对首相的不信任动议，他们不会像霹雳州巫统那样，与在野阵营联手投反对票，促使慕尤丁下台。

政治资源不似从前　组大联盟非易事

慕尤丁领导的土团党清楚这个潜在危机，因此提出了和国阵及砂盟共组政治大联盟的建议。政治大联盟的概念在马国并不新鲜，上世纪70年代，马国第二任首相阿都拉萨就把原本只有巫统、马华公会和印度国大党组成的联盟，扩大组成了全盛时期拥有14个成员党的国阵，收编了各党派势力，削弱在野党力量，成功让国阵在大选时大胜，且持续在后来的多届大选中胜出，执政马国超过60年之久。

不过，要组成政治大联盟的关键是须有足够政治资源，让各成员党都能分得一杯羹，而主导的政党也要足够强势。可是如今的马国政局，政治资源不比过去充沛，因此要组大联盟的难度也比过去高。

今年2月底发生“喜来登事件”时，时任首相马哈迪曾有意组成一个跨党派政府，也就是没有反对党、朝野各党都有代表的政府。对马哈迪而言，这样类似于政治大联盟的政府好处是，一旦集结各路人马，就须有一个居中协调的“盟主”。马哈迪要当这个盟主，如今慕尤丁也想当，因为慕尤丁清楚，如此一来就能起到制衡巫统的作用，巩固土团党在国盟的主导地位。

目前的巫统可谓左右逢源。它已和伊斯兰党组成“全民共识”联盟，又和人民公正党眉来眼去，甚至不排除和包括民主行动党在内的希盟合作。与此同时，巫统也没有断了继续和国盟合作的后路，只是开出新合作条件，争取在国盟内有更大话语权。

面对这样的巫统，慕尤丁须有稳定的多数支持，才能不怕巫统朝三暮四、予取予求。因此，从慕尤丁的角度来看，组成政治大联盟是现阶段最有效及可行的方法。

慕尤丁本身主张提早大选，还政于民来解决当下的政治乱局，但目前马国严峻的冠病疫情不允许他这么做，因此若组成政治大联盟，短期内可起到制衡巫统、稳定政局的作用。只不过，这个建议势必受到巫统和砂盟冷待，因为这个美其名是要解决政治乱局的建议，实则是土团党想为自己谋取最大政治利益的手法。

所有的政治合作都是为了政治需要，如今的土团党须为巫统制造共同的敌人及创造共同的利益，让彼此的枪口一致对外，才能避免巫统一再扯后腿。

马国时事评论员许国伟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指出，土团党必须稳住巫统，不让希盟有机会和巫统联手。但土团党一直无法顺利打入巫统和伊党的“全民共识”，唯有扩大现有的联盟，把砂盟也拉进来一起组成大联盟，让砂盟成为土团党跟巫伊两党谈判的助力。

“土团党也要借着大联盟，避免自己在选区分配谈判时被巫统和伊党蚕食鲸吞。同时，把执政联盟变大，能削弱在野阵营的力量，孤立希盟，以赢得大选及延续土团党主导国盟政府的地位。”

巫统在外左右逢源　内里暗潮汹涌

不过，土团党的醉翁之意，巫统自然看得明白，因此不太可能唱和。对巫统而言，虽然目前左右逢源，能获取许多的政治利益，但这也可能扩大党内两大阵营分裂的风险。

巫统内部现已分为有官职和没官职两大派系。拥有官职的一派极力主张继续和国盟合作，但他们在巫统内的党职不高，甚至没有党职。没有官职的一派多数拥有高阶党职，如巫统主席阿末扎希、前首相及前主席纳吉等。他们还掌握基层对土团党的不满情绪，所以主张不再支持国盟，或就算留在国盟政府内，巫统也须获得更大的主导权。

许国伟指出，面对内部这些不同的声音，对巫统领导层而言，目前最好的做法就是继续跟土团党合组政府，但不必组新联盟，因为他们的真正目标是尽快大选。只要没组成新联盟，大选时就有更多选择。

马国拉曼大学新闻与政治学者刘惟诚受访时则说，就算要组政治大联盟，巫统要的也是由自己当“盟主”的大联盟。“其实巫统也希望建立本身的大联盟，所以一开始是和伊党（共组全民共识）及公正党（传有巫统国会议员支持公正党主席安华）。在霹雳州撤换大臣事件中更是接触了民行党，试图和希盟组成新的霹雳州政府。由此可见，巫统也在模仿马哈迪或慕尤丁的大联盟模式，因为短期而言，这确实是能掌握政权的可行策略。”

巫统希盟“耍暧昧” 但不会轻易合作

马国目前的政治局势，似乎被巫统左右。以霹雳州撤换大臣事件为例，正是因为巫统倒戈，和希盟一起在州议会对土团党籍的原任大臣阿末法依沙投下不信任票，才导致国盟霹雳州政府一度陷入倒台危机。此事让人意识到，之前一直把彼此视为死敌的巫统和民行党，并非全然没有合作可能。

巫统咄咄逼人是弱肉强食现实

不过，许国伟认为，以现在的局势来看，巫统会继续震慑及敲打土团党，夺回政治主导权及资源分配权，但不会轻易跟希盟在大选前合作，因为如果合作，意味着希盟也有机会掌握资源应对下届大选。

他指出，巫统如果与希盟合作，必然是建立在倒慕尤丁或不能让土团党有机会坐大的前提上。“不管巫统如何盘算，所有计划其实都是为了下届大选布局。巫统既然能够和伊党谈妥选区分配，那在跟土团党谈判时只会更强硬，不轻言退让。

“其实巫统只是要在谈判中成为大赢家，并取回组政府的主导权，而不是对土团党赶尽杀绝；如果事成，它只须收编土团党，或土团党主动‘回归’巫统。因此，目前巫统对土团党的咄咄逼人，是丛林法则的弱肉强食，而不是把土团党当成敌人。”

许国伟说：“希盟才是巫统的主要对手。巫统和希盟都知道，现在喊合作都只是虛张声势，因为双方若真的合作也绝对不会长久。”他认为，现在双方喊合作的原因有二：一是给土团党和伊党看，让他们不要待价而沽。二是无须再攻击彼此，因为双方都发现在一些课题上联手，会取得不错的成效，但联手不意味着联盟。

“如果明年举行大选，巫统这时也不必急着拉倒慕尤丁，平白给了希盟翻身机会。所以，巫统跟安华在一些课题上联手的可能性较高，但合组政府的概率就不太高。”

刘惟诚也认同巫统短期内不会和希盟合作，这主要是因为霹雳州撤换大臣事件巫统理亏。“巫统在霹雳‘不小心’推翻大臣，所以没办法，只好在国会全面支持慕尤丁的财案，也不会提对首相的不信任动议。所以我估计，慕尤丁目前在国会获得的支持人数相当稳定，起码今年内会很稳定，但明年就不好说了。明年很可能大选，到时霹雳州事件已被淡忘，巫统就不再觉得亏欠土团党，届时就可能和其他人，包括安华及希盟合作。”

朝野内部分裂 举行大选双方皆无绝对优势

马来西亚目前的政治乱局似乎只有重新大选才能解决，但若真的大选，朝野各党其实都没有绝对优势，因为大家都面对内部分裂及选票流失的问题。

不管是国盟还是希盟，各党之间的合作关系都相当脆弱。它们多数不是基于共同理念，而是共同利益才站同一阵线。如今的在野阵营四分五裂，不像上届大选有马哈迪一呼百应，安华的威望因“变天”不成大不如前。

国盟阵营也没有很团结，巫统不服土团党，但巫统本身也没有当年那种让人马首是瞻的魄力。因此，按目前情况来看，就算大选，国盟、国阵和希盟都没有足够的支持单独执政，选后可能又会回到各阵营拉拢议员跳槽的局面。

许国伟指出，国盟和国阵之间暗流汹涌，加上单一族群色彩太重，难以获得城市选民支持。同样的，在野势力表面合作但心思各异。“马哈迪、安华和（沙巴民兴党主席）沙菲益都想当首相，在野阵营已难以像上届大选那样，提出一个政治愿景来说服选民支持他们。”

刘惟诚也说，如果现在大选，朝野各党面对的优劣都一样。“除了内部分裂，导致选民对政治热情不再，冠病疫情也会使投票率下降，令选举出现更多变数。因此，若近期内大选，任何一方都只有劣势，而选后还是会有‘政治青蛙’跳槽的情况，无法解决问题。”

至于首相人选方面，他指出，以国盟政府来说，现年73岁的慕尤丁仍会获得多数人支持。“在国盟政府中有关键地位的伊党和砂盟都认同慕尤丁领导，暂时没有其他更合适人选。但如果大家都对资深领袖领导的‘老人政治’厌倦，其他人就有机会了。”

希山慕丁有望拜相

他认为，在相对较年轻的领袖当中，巫统前副主席希山慕丁（59岁）是最有机会成为首相的。尽管巫统目前出现派系内斗，但若按照巫统的传统，以及当年巫统仍一党独大时的情况，希山慕丁是在首相排位里的人选之一。

他说，希山慕丁是第三任首相胡先翁的儿子，因此拥有“巫统首相血统”，对巫统领袖及支持者而言，是正统人选。

“希山慕丁其实已完成巫统培养首相的历程，包括出任巫统青年团团长、青年及体育部部长及教育部长。放眼国盟及巫统，目前希山慕丁最具备当首相接班人的资格。他现在十分低调，就是为了避免犯错，只要不犯错及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希山慕丁还是有机会上位。”

许国伟则认为，在朝野新一代领导人里，值得留意的未必是未来首相人选，而是各党未来的主要领导人。“巫统内可能上位的是现任副主席、国防部高级部长依斯迈沙比里，以及外交部长希山慕丁；土团党则是党总秘书、内政部长韩沙再努丁和国际贸易及工业部高级部长阿茲敏。在野党方面，公正党的新一代领导人比较可能是总秘书赛夫丁，以及安华的亲信、前副主席拉菲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