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稿:广接地气传统技艺 绣出现代柔情

时间:2020-10-25 07:33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中国聚焦

广绣家族第五代传承人梁秀玲(左)与第六代传承人梁晓曼。(曾实摄)
 

新生代广绣传承人梁晓曼将广绣与家居生活结合在一起,推出相关产品。(曾实摄) 广绣家族第五代传承人梁秀玲(左)与第六代传承人梁晓曼。(曾实摄)梁秀玲说,如今的广绣早已不再局限于花鸟虫鱼,包括人物、动物、建筑、风景等元素都融入到刺绣题材里。(曾实摄)

曾实  广州报道

华南脉搏

广绣是中国四大名绣之一,2006年被列入中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近年来,广州对非遗项目的保护与传承做了大量工作,传承人也努力让广绣“接地气”,为这门传统手工艺添加更多实用价值,不过,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今年的冠病疫情冲击非遗文创产业,对一些传承人而言,他们正在面临巨大生存压力。

位于广州的广东女子职业技术学院,本月16日开启了一门新课程——广绣。

在这所学院里,广绣是一门选修课,学生根据自己的兴趣与学习程度,选择适合自己的课程。该校原本计划开放40个上课名额,不料实际报名人数超出了这一数字。刺绣这门传统手工技艺,看起来受到不少年轻学生的欢迎。

27岁的授课老师梁晓曼是广绣家族的第六代传人,她告诉《联合早报》,在这门课堂上,她会讲授广绣历史文化、广绣作品图案、基础针法等内容,接下来将要求学生创作,从广绣小物件开始,指引学生独立完成刺绣作品。

广绣是以广州为中心的珠三角民间刺绣工艺的总称,流传至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与潮绣合称为“粤绣”,而粤绣又与苏绣、蜀绣、湘绣并列为中国四大名绣,这四大名绣被视为中国传统刺绣的代表性绣种,目前均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梁晓曼在广东女子职业技术学院讲授的广绣课程,是广州市非遗保护中心推动的“广绣进校园”系列之一,在不同学段选择试点学校,针对性开展广绣教育,以推动传统本土文化的传承。梁晓曼说,作为一项文化传承的系统工程,“广绣进校园”目前在广州已推进了十余年,从幼儿园、小学、中学,到职校、高校、残疾人机构等,目前都有广绣课程的推进。

工业化生产背景下,各类传统手工艺不断受到冲击,类似“广绣进校园”这些工作的背后,是民间传统文化的传承面临挑战的现实。在快节奏生活的时代,手工刺绣作为需要一针一线细细制作的慢工细活,愿意沉下心来细致钻研的年轻人已经不多。

小时候最大愿望就是停电  

梁晓曼来自广州番禺北亭村,这是广绣发源地之一,村民过去长期以刺绣为业,清朝中叶的广绣鼎盛时期,北亭村“家家有绣娘,户户有绣架”,是远近闻名的刺绣村,但随着时代变迁,这里的刺绣文化也不断发生改变。

梁晓曼的母亲梁秀玲是广绣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也是广绣家族第五代传人。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梁秀玲说,自己六岁便开始跟随母亲学习刺绣,童年几乎是在绣架上长大,放学用半个小时抓紧完成作业后,其余时间都必须帮家里绣花,母亲对她严格要求,每天必须认真完成刺绣任务,如果绣得不好,还得拆掉之后重新绣。

“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停电,因为只有停电才可以不用刺绣。”梁秀玲说,自己的童年与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对自由的渴望远甚于其他,但也正是经过这样的刻苦训练,她才自幼打下刺绣的扎实基础。

随着刺绣进入机械化时代,广绣自上世纪70年代开始式微,北亭村的海外刺绣订单大幅减少,直至为零。梁秀玲说,到了她这一代,广绣人才出现断层,因为难以维持生计,身边的人纷纷放弃绣针另谋出路,而当时中国国内环境尚不足以支撑民众使用手工艺品,她至今记得,小时候父母带着绣出来的精致成品,到天桥上摆地摊售卖,结果无人问津。

“这应该是广绣最为黯淡的时刻。”梁秀玲说,市场行情不好,她空有一身技艺,不能以此为生。不过,因为对刺绣保有浓厚兴趣,她一直没有放弃手艺,并持续琢磨如何提升技法,包括去参观艺术展览,研究画师创作与色彩表达,将其中理念融入自己的创作中,比如看到画师用叠色法作画,便启发她采取层层叠绣、中间留空的方式,令绣品更立体,色彩呈现层次感。

这段沉寂的日子持续了10余年,直至2006年出现转折点,这一年,广绣被纳入第一批中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当时政府到处调研,看还有没有人懂得这门技艺”,梁秀玲说,自己珍藏多年的广绣作品,这才得以示人。

在此之后,梁秀玲成立刺绣艺术公司,创办工作室和刺绣艺术馆,以此作为广绣的传承基地,如今她的工作室集设计、刺绣、教学、营销、推广为一体,逐渐走出一条非遗产业发展之路。

融入现代思维 创造新颖作品

每一幅精美的刺绣作品,背后都须耗费大量的精力,基本上是以月或年为时间单位来计算。以目前摆放在广州番禺梁秀玲艺术馆的《猫趣图》为例,作品运用了上百种不同颜色的绣线,由内而外层层叠叠铺满整个画面,针法用了铺针、咬针、续针、三角针、捆针、打籽针等十多种不同技巧。梁秀玲说,自己用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才完成这幅作品。

谈及中国不同地方的刺绣特色,梁秀玲说,中国四大名绣发展至今,早已相互融合,彼此吸收其他绣种的长处,但也都保留着各自特色,以广绣而言,其显著特色是热闹明快、构图饱满、鲜艳夺目,喜欢大红大紫、对比强烈的色彩,以此呈现吉祥喜庆气氛,作品也多表达百鸟朝凤、荔枝、木棉、似锦繁花等具有岭南文化特色的题材。

随着时代发展,广绣涉及的题材也越来越多。梁秀玲说,如今的广绣早已不再局限于花鸟虫鱼,包括人物、动物、建筑、风景等元素都融入到刺绣题材里,一些中国画、油画的特点也可用广绣来表达,“远看就是一幅水墨画、油画,或是一幅摄影作品”。

新生代广绣传承人梁晓曼在创新上也做了不少探索。依循家族传统,梁晓曼六岁开始跟着母亲学习刺绣,她大学时就读的专业是环境设计,毕业之后,经过一番思考,梁晓曼接下家族传承的接力棒,进入广绣行业。

作为年轻的传承人,梁晓曼在传统广绣的基础上融入了更多现代的思维。因为喜欢动漫,她尝试把动漫元素与广绣结合在一起,创作出新颖的刺绣作品;为了赋予这门传统手工艺更多实用价值,她将广绣与生活用品结合在一起,陆续推出广绣软装屏风、墙面、挡间等家居产品。

如何让年轻群体对广绣这门传统手工艺产生兴趣,是梁晓曼近几年的主攻方向。传统广绣需要专业绣架,这在一些培训活动上相对繁琐,不利于技艺类推广,梁晓曼说,为了让广绣走进大众,她们开始推行较为轻便的DIY活动,比如胸针、钥匙扣、冰箱贴等,制作时间也相对较短,两小时内便可完成,此外,她们也持续开发出适合现代人审美的广绣衍生品,比如耳环、项链、手提包等。

在庞大的刺绣体系中,挑选出既符合现代人审美、又能展现传统的部分,被这名非遗传承人视作推广难点。梁晓曼指出,如果要控制成本,针法就可能过于简单,难以表达广绣的技艺特色,而如果成本太高,普罗大众又会望而却步,如何在设计中达到中间的平衡,她仍在不断探索中。

疫后购买力减弱传统工艺路难行

冠病疫情冲击各行各业,像广绣这样的非遗产业也不例外,经济收益骤降,租金与人力成本都带来巨大压力。

“现在从事非遗产业的都很艰难。”梁秀玲说,今年疫情以来,自己目睹一些传统手工艺者难以为继,无力承担租金,从大面积的工作室搬到小面积工作室,最后还是不得不选择关闭。

梁秀玲刺绣艺术馆所在的楼宇每年租金约为30余万元人民币(逾6万新元),因为疫情,艺术馆今年整整关闭了半年,下半年才重新开启。梁秀玲说,为了支付租金与人力成本,她已将自己的房子拿去银行抵押,而现在仍然没有看到明显起色,即便是重启艺术馆后,客源也相当冷清。

事实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存空间近年已是越来越小,疫情则是让他们的经营雪上加霜。各类传统手工艺品过往经常是作为礼品进行馈赠,而在中共中央2012年发布的八项规定中,明令禁止违规收受礼品礼金,这对部分工艺品行业直接带来冲击。以梁秀玲的工作室而言,曾经的高峰时期有60余名绣娘,但近年来,她的工作室持续压缩,绣娘不断减少。

可以预见的是,在后疫情时代,由于人们购买力减弱,传统手工艺作品的经营之路可能更为艰难。

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广东文化学会副会长曾应枫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分析,目前中国各地都在致力保护与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过,能够保护到什么程度,除了政府作为外,传承人如何去推动,让自己适应新的形势也相当重要。

曾应枫说,非物质文化遗产中有大量传统元素,非遗传承人一要恪守传统,二要不断加以创新,这中间如何平衡并不容易,这段路走得相当曲折,目前仍在摸索之中,但她也认为,较为乐观的是,只要找准了方向,“市场路子还是很宽”。

家族几代人从事广绣业的梁秀玲,强调自己不会因为短期的困难放弃,她也担心,在广绣人才短缺的当下,如果大家再因为疫情放弃,那这门传统手工技艺将进一步面临人才断层,未来的发展堪忧,“都坚持几代人了,再怎么难,我也还是要继续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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