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可能是很多观众始料未及的，这场仅有的副总统候选人之间的辩论，给很多对美国政治极化趋势忧虑的公众，带来些许希望，两党在国家治理方面，尽管在一些问题上分歧严重，但在另一些问题上是有共识的，而且这些共识不仅在目标层面，也在手段和具体措施方面。

共和党的万斯和民主党的沃尔兹的副总统竞选电视辩论，不仅呈现出美国政党纷争中理性温和的一面，而且使观众看到两党的施政纲领不是光有分歧，也有相当多共识。对于共识度高，分歧度低的议题，例如美国如何对待以色列同哈马斯和黎巴嫩真主党的战争，这里忽略不提。笔者聚焦于几个在特朗普和哈里斯的辩论中也曾出现的核心议题，从分歧和共识并存的特点，来理解两位绅士的辩论及其美国总统大选的逻辑。

气候和能源政策：目标手段皆有趋近之势

相对于特朗普对气候变化的否认，万斯在回应这一问题时，采取一个有趣策略。他先是承认气候变化是人类主导的化石能源消费，带来大量二氧化碳排放引起的，但旋即将重点放在能源政策上，即加大国内化石能源生产。万斯认为，加大美国能源生产既可直接增加能源产业就业、也可间接支持制造业回流；另一方面，与发展中国家的能源和制成品生产相比，美国的能源生产和制成品，蕴含着更低的单位碳排放。由此而言，共和党应对气候变化的策略是生产更多美国能源，特别是加大石油和天然气的开发。

对于沃尔兹来说，增加本地能源生产没问题，甚至增加某些品类的化石能源，如天然气，也没有问题，关键是如何更快部署可再生能源，例如光伏和风电。沃尔兹一再提及拜登的通胀消减法案正是要实现此目的，以激发本国低碳能源产业快发增长，来解决气候变化挑战。美国通过页岩气革命实现能源供应自给自足已有多年。增加包括天然气在内的更多本地能源供应，借助产业激励政策，提升美国在全球新能源供应链中的有利位置，是两党共识；分歧之处在于部署可再生能源的快慢，和新能源产业政策的执行效率。

非法移民住房通胀：目标一致，手段分歧

万斯和沃尔兹的辩论特点之一是跳出主持人的提问，将不同议题联系起来。例如将大量非法移民的涌入对公民在住房、医疗服务和教育等公共服务的影响，进行综合讨论。坦率地说，移民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来自两党的几位前任和现任总统，都应承担部分责任。关于谁应该对非法移民问题负主要责任，二人的争论基本是重复特朗普和哈里斯的套路。一个纠结于特朗普在移民法案未在国会通过，过程中所起到的负面作用；另一个绕过拜登，指责哈里斯作为副总统，在解决非法移民问题上荒废三年多时间。

就如何应对非移带来的社会影响，例如大量非移令住房短缺问题更严重，二人给出的方案，凸显出各自从政经验的差异。有任明尼苏达州长经验的沃尔兹给出更合理的回应，譬如，给低收入群体提供购房补贴，向建筑企业提供税收优惠，改造城区的老旧房屋来增加房屋供应量。缺少行政部门任职经验的万斯，给出的是较为笼统的回应，并且又很快在发言中，将焦点转移到非移对居民住房可得性方面的负面影响上。

堕胎权和医疗服务：目标和手段差异皆大

一个在捍卫未出生生命的权利，一个在保护女性自由选择权；一个主张披露就医费用信息，来促使患者推动医疗支出成本的降低，一个强调政府通过与药企协商部分药品最高价格，来控制医疗费用支出。由此来看，两党在这两个问题上的分歧相当严重。当然，二人在支持家庭有更好的产假和育儿福利上有一些共鸣。无论是正在抚养三个幼儿的万斯，还是借着政府医疗保险服务，最终实现生儿育女夙愿的沃尔兹，都认为将产假和育儿提高到联邦层面的资助范围内，是须要优先考虑的。当然，对于如何应对由此带来的更高财政赤字，二人的回答都缺少新意。

枪支泛滥：在第一修正案下的腾挪空间

拥枪是美国宪法所保护的公民权利，但枪支滥用所带来的结果，却是绝大多数美国人不愿看到的，尤其是枪支暴力对未成年人的极大威胁。究竟有没有政策措施可以即维护第一修正案，也能降低枪支暴力呢？万斯和沃尔兹的辩论，和拜登执政时通过的史无前例关于提高枪支拥有门槛的法案，说明两党在应对枪支暴力方面的共识。辩论台上，对沃尔兹所提自己孩子亲历过的可怕的枪支暴力事件，万斯随即表示同情。这样基于人性同情心的回应，或许带给沃尔兹和无数观众意外的欣慰。

如果说一个月前特朗普和哈里斯的辩论，让我们看到的是鲜明个性和激烈言辞有余、政策分析和阐述缺乏，万斯和沃尔兹的辩论则让观众耳目一新，他们聚焦在选民关心的政策议题上，讨论各自党派的施政方略。就众多热点问题展开交锋之外，两位候选人还表现出难得的知错认错的坦率。

当被主持人追问为何对特朗普的评价有180度大转弯时，刚刚40岁、就任联邦参议员不足两年的万斯承认自己错了。沃尔兹被问到1989年造访香港的实际时间，与自己所言不符时，虽然首先闪烁其词，避重就轻地说在中国的教书经历，如何带给他宝贵经验，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把时间记错了。

两位在辩论中显露出谦卑品质的副总统候选人，能否成为影响摇摆选民的重要因素，恐怕现在很难讲。但有一点可能是很多观众始料未及的，这场仅有的副总统候选人之间的辩论，给很多对美国政治极化趋势忧虑的公众，带来些许希望。共和、民主两党在国家治理方面，尽管在一些问题上分歧严重，但在另一些问题上是有共识的，而且这些共识不仅在目标层面，也在手段和具体措施方面。抛开两场辩论中出现的情绪化交锋噪音，似乎仍然可以看到两党争雄背后的基本逻辑没有变化，即谁更好地回应当下民众最关心和最紧迫的挑战，谁就更可能拿下白宫。

作者是国际能源和战略观察员、播客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