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和元
经济学里有个“帕累托优化”(Pareto Improvement)的概念,也称为“帕累托改善”或“帕累托改进”。这是一个以经典精英理论的创始人、社会系统论的代表人物、意大利经济学家维尔弗雷多·帕累托(Vilfredo Pareto,1848年7月15日至1923年8月19日)命名的概念。它描述的是一种状态,即一项政策令几乎所有人都受益,唯一的区别是不同利益群体受益多寡。
但正如历史学教授秦晖所指出,这种状态的实现,在历史上其实很罕见,因为现实生活中存在种种利害冲突。也正因此,现实中通常是处于一种“非帕累托状态”。要么是多数人受益而少数人受损,要么是少数人受益而多数人受损。
改变这些状态的政策措施,也就面临两种情况:要么是改变了前述第一种状态,结果成了多数人利益受损的“不公平改革”;或者是改变了前述第二种状态,那就是多数人受益的“公平改革”。但是无论哪种情况,任何政策的出台都会面临利益受损者的抵抗,至少是不合作。也就是说,无论政府出台的政策措施总体上“公平”与否,它都很难达到“帕累托状态”。
除此之外,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一种与之相对的极端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几乎所有人的利益都是受损的,唯一区别是,有人受损的多,有人受损的少。总之几乎是无人受益,这种状态我姑且称之为“负帕累托状态”。
当然,这种状态的实现,比前述的“帕累托状态”更为罕见,以至于学者的论述,也只主要限于“帕累托优化”和“非帕累托优化”,鲜有人涉及“负帕累托状态”。
遗憾的是,前段时间的中国,却很可能正是处于这种罕见的状态。
虽然中国国家卫健委多次出台防疫优化措施,强调“严禁随意封校停课、停工停产、未经批准阻断交通、随意采取静默管理、随意封控、长时间不解封、随意停诊等各类层层加码行为”,譬如,早于今年6月,该委就曾出台过疫情防控的“九不准”原则。但正如笔者于《“层层加码”和“一刀切”形成的中国式逻辑》(《联合早报》11月22日言论版)一文里所强调的,“于当前的制度条件下,在自身掌握的社会资源既定的情况下,减少事权,以此降低自己的责任和压力,就成为地方政府尤其是基层政府,最理性的执政选择。特定于疫情下,尤其在疫情一旦扩散,相应官员会被‘一票否决’而免职的高压体制下,囿于地方有限的经济资源,地方负责人为了确保自身的乌纱帽并有所进步,不得不采取各种手段去达标。”因此“尽管上级早已有言在先,但是防疫中层层加码的现象至今未绝,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官媒怒批这些现象是防疫政策已然扭曲为“防疫至上代替人民至上”“有的地方以防疫为名,轻视民生经济,轻视百姓生活,更有甚者在政策执行中默许‘只有新冠是病,其他病无关紧要’,扭曲了‘生命至上’理念。有的给防疫‘层层加码’,目中没了法律、没了规则,甚至想出各种招数‘对付’群众,让百姓寒了心”。
在这种扭曲的政策下,正常的社会生产生活秩序,时常被随意打断。结果是大量中小微企业的忍受力,已经趋于极限——几个月下来没有营业,或企业的正常运营受阻,但维持企业提供产品和服务的经营能力必须支出的成本,如厂房和机器设备的折旧、房屋租金、管理人员的工资等,却具有某种刚性。长期坐吃山空,已经让很多中小微企业濒临破产边缘。
大企业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利益也大受影响,最典型的案例就是近期常出现在新闻的富士康。与这些企业构成利益共同体的工人,利益也自然是一损俱损。就是中产阶层也随时有被裁员失业的风险,有房贷车贷断供的风险。随意停课,更是让中小学生的家长疲于奔命。更荒诞的是,在很多地方,农民下地干活也面临被罚的风险。乃至于每天奔走在抗疫一线,一两个月也回不了一次家的基层公务员,其实也苦不堪言。我认得的一位学者就不禁感慨道:某地阳性几万人,没有一例死亡案例,倒是防疫人员(多由公务员充任)已经累死N人了……至于个人信息暴露、行动不自由,就不用提了。更让人迷茫的是,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大家心里都没有底。
简言之就是,前段时间的中国,除了核酸检测等极少数行业外,几乎所有人都处于利益受损的状态,也就是我说的“负帕累托状态”。
当前,走出已然扭曲的“防疫至上”,走出由此而造成的负帕累托状态,无疑有着空前广泛的社会基础。而且可预期的是,防控放开改变当前的负帕累托状态,自然就会成为帕累托改善。于中国而言,这一步可谓刻不容缓。
作者是中国经济学者、财经专栏作家
简言之就是,前段时间的中国,除了核酸检测等极少数行业外,几乎所有人都处于利益受损的状态,也就是我说的“负帕累托状态”。走出这一状态,无疑有着空前广泛的社会基础。于中国而言,这一步可谓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