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藺思含

7月11日以来，美国白宫多位官员批评国家过敏症和传染病研究所主任福奇（Anthony Fauci），认为其对疫情判断有误。批评者包括白宫贸易顾问纳瓦罗及其他多位高级官员，特朗普本人也在采访中表示，福奇做了许多错误的决定。尽管特朗普在7月15日改变态度，称纳瓦罗不应当批评福奇，白宫也在激烈的批评下退让，但这背后依然反映着问题：疫情当前，公共卫生政策难道不应该由卫生专家主导吗？

一方面，尽管各地卫生专家在疫情初期就已给出建议，包括要让民众保持社交距离、关闭学校、公共娱乐和购物场所等人群聚集的区域，但这些建议缺乏实质的约束力。而作为政策最终决策者和执行者的政府，往往出于政治考量，不去采取大刀阔斧的措施来应对疫情。

3月到4月间，欧洲一些国家开始实施全国性的封锁政策，而在美国国内，新冠疫情导致死亡人数激增，此时包括福奇在内的卫生专家强烈要求各州实施封锁、让人们在家隔离，但截至4月初，依然有中西部及南部近十个州的政府拒绝听从这些意见。

以美国为例，当前由共和党当家的美国白宫，要强制实施保持社交距离等措施，等于以行政权力大举限制人身自由，而这背离了共和党的自身的政治意识形态，对共和党州长和特朗普而言，采取这样的措施意味着背弃自己的政治立场以及支持者对自己的期望。

虽然大规模的封锁政策、将经济停摆对任何政府或政党来说都非易事，但共和党政府对这类措施显然更加抵触。华盛顿大学发佈的一项研究显示，美国各州中，由共和党作为州长的州在推行社交距离等关键的抗疫措施时，普遍比民主党执政的州晚3天。

除了政党自身的政治立场问题，实施抗疫措施会对经济难以挽回的影响，继而给政府带来政治上的灾难。特朗普本人便多次强调，实施这些政策的经济后果可能比任由疫情发展更糟糕。6月16日，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则在确诊案例数在半月内激增2000、再创当日确诊数新高时，坚称要继续重啟计划，拒绝放缓恢复经济——虽然他最终不得不在6月底收回部分开放政策。

鉴于政府主导的卫生政策不可避免的被非科学因素左右，卫生专家是否能代替政府行使主导权呢？有人认为，卫生跟经济和民生分不开，自然要由政府或政客来管。这种论调不无道理。卫生专家若主持抗疫政策，首要考虑的便是抗疫所需要的医疗资源，包括治疗患者尤其是重症患者的开销、设备、医护人员的防护装备以及民众所需要的口罩，作为科学家的卫生专家一无资源分配的经验，二无调配上述资源的能力。而在关闭公共场所和经济活动时，是否又有执法、垃圾回收等社会必要的服务或者基建工程不能取缔，这些都不是卫生专家所能做出的决定，最后还是要由政客领导的政府承担这些责任。

既然由政客主导抗疫政策不可避免，要让卫生专家的意见发挥积极的作用，必须要改变政治文化中对专业的不尊重。异见的提出，不应当在批评戴口罩、待在家隔离等措施时立即将其上升到自由对抗专权的意识形态层次，或者直接对专家进行人身攻击，用“骗子”等标籤污名化对方。政客遇到棘手问题、处事不力，便将问题政治化，试图利用大多数人对专业问题也不了解来逃过一劫。若此时民众也对此听之任之，则会纵容政客继续使用这种手段。恶性循环之下，作为解药的专业主义反而在政治文化中被边缘化。

当前疫情在欧洲及亚洲部分国家已有缓和之势，但在一些未能遵循专家建议、过早开放经济和恢复正常生活的地区，疫情的高峰还没有到来。这让我们不得不重新体会到专业主义和科学的重要性。希望疫情能够成为一次深刻的教训，给不尊重专业主义的政治文化带来积极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