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人间

霍月伟

自2003年沙斯（SARS）以来便在香港备受尊崇的港大微生物系教授袁国勇，这几天成了争议人物，甚至被中国大陆网民骂作“台独”“黄尸曱甴”“通敌卖国”，全因他和门生、同系名誉助理教授龙振邦周三（18日）在《明报》发表的一篇文章《大流行缘起武汉十七年教训尽忘》。

综合各方观点，这篇文章犯了四宗罪：一、把台湾称为“中华民国”；二、认为民间和国际媒体使用“新冠病毒”这个名称“直接简单，亦无不可”；三、对于网传2019冠状病毒源自美国，很不客气地指这“毫无实证、自欺欺人，希望市民勿再乱传，以免贻笑大方”；四、直指冠病的源头是“中国人劣质文化”“中国人陋习劣根”，批评沙斯后大陆官方没有雷厉风行关闭所有野味市场、民众继续滥捕滥食野生动物，还说这么下去，10多年后，沙斯3.0“定必出现”。

如果说第一宗罪是低级政治错误，另外三宗则撞上了美国总统特朗普大讲“中国病毒”的时候，直接卷入中美近期深陷的疫情外交战了。

冠病疫情目前已扩散全球，造成各国人命与经济损失势不可免，最后会不会形成一种集体追责的舆论与情绪？北京和华盛顿正在就此争夺疫情叙事权。华盛顿一再提醒国际社会，是中国官员初期的瞒报造成后来的疫情大暴发，尽管有人认为这是在转移大家对美国抗疫工作的关注；北京一方面对任何“污名化”都做出强硬回应，包括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反指美军把病毒带到武汉，另一方面则着重宣扬党国体制成功把疫情控制下来的成就。

但袁国勇、龙振邦的文章显然与北京不同调，见报后，两人应是受到极大压力，先去函《明报》要求把“中华民国”修改为“台湾”，但大概仍无法摆平，次日于《明报》刊登声明撤稿，并强调一生追求科学真理，不了解政治，也无意卷入政治。

袁国勇18日接受深圳卫视访问时也含蓄地回应大陆小粉红的批判：“或许没人比我更爱国。”他再次指出中国处理疫情确有不足，“我们要承认的，不要回避真实，一定要面对真相。这样我们的国家会更加强盛，更加兴盛。”

不过，在中美对峙情势下，大陆网民并不买账，纷纷要求中国工程院撤销袁国勇的院士衔头，终止和他在一切相关领域的合作。

袁国勇2003年率先全球学者确认沙斯是由冠状病毒引发，成为扭转疫情的关键，因此在香港被视为“抗疫英雄”，2004年获港府颁发银紫荆星章，香港大学2005年成立大陆以外的第一个中国国家重点实验室，由他担任实验室主任至今。2019冠病疫情暴发，他也成为中国国家卫健委专家组成员，今年1月中曾与另一位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赴武汉视察疫情，确认病毒可以人传人。

他前天的撤稿，被有些香港民主派人士形容为学术自由的又一次挫败。但《大公报》同日刊登评论文章集中火力批判的，是曾为“真普选医生联盟”成员的“黄丝”龙振邦，对袁国勇则是没有点名地骂一句“试图左右逢源的所谓‘权威学者’”，袁国勇下来是否会受到北京官方杯葛，跌下抗疫英雄的神台，将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