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课堂上赋予老师不容置疑的权威地位有助于诸如几何、计算机编程等科目的学习。根据发表在《心理科学》 (Psychological Science) 期刊的一项研究结果,对这些科目而言,直接指导(相比由学生自主探索发掘)的教学方法更为有效。这项研究于2004年进行,研究对象是112名三、四年级的学生。2014年发表在《教育评估与政策分析》 (Educational Evaluation and Policy Analysis)期刊上的一项针对逾1.3万名学生的研究表明,对数学较弱的一年级学生而言,如果老师能演示解答过程,紧接着进行重复的练习,学习效果会更好。
相比之下,在西方,老师们花大量时间管理课堂纪律,以及平息由学生或者家长等发动的小规模反抗行为。一名20年前来到美国的中国老师告诉我,她还记得自己第一年教美国孩子时深感震惊。“我一开始非常强势,但是这完全没有用。学生们会反驳我!”目前在明尼苏达州一所高中教授中文的张新义(音)回忆道。如果她布置的作业过多,家长有时候会抱怨。有一名学生不做随堂作业,她的母亲要求张老师改变对自己女儿的说话方式。“她希望我说 ‘你可以做得更好’,而不是‘你没把作业做完!’”,张老师大声说道。
中国家长相信老师的所有责罚都事出有因,不会提出质疑。也就是说,让老师来主导自己的工作。因此,在中国,教育工作者所受到的尊重超过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根据瓦尔基基金会(Varkey Foundation) 2013年所做的一项研究,有一半的中国家长鼓励孩子长大后成为一名教师,而在美国和英国,这一比例不到三分之一。中国社会赋予老师和医生同样高的社会地位。
中国人坚持集体需求高于个人需求的做法同样对教育很有帮助。原因很简单:如果每个人的前进步调一致,就能更好地实现课堂目标。没有特例,没有多元化。
我儿子冬天哮喘病发作,但是陈老师拒绝了我让他把急救吸入器放在教室旁的请求——原因是使用吸入器可能会分散同学们的注意力。当我大声抗议时,我被告知可以把孩子转到其他学校。也就是说,没有孩子可以享受特殊待遇,如果我不喜欢这种方式,我可以走人。(最终,我找到了一种解决方案:可以在家里使用的一种预防性类固醇吸入剂。)
学校的态度可以说是冷酷。但不可否认的是,美国在相反的方向上做得太过,将学生的个人需求凌驾于集体需求之上。有些家长毫无顾忌地把未接种疫苗的孩子送去上学——无视公众健康——或者请求学校调整开学时间,避免与体育活动安排冲突。同时,我一些当老师的朋友们告诉我,他们在处理“问题”学生上花的时间越来越多,一般都是通过一些干预方案,耗费了老师本该花在班上其他学生身上的时间。我们应该如何把握这个度?
中国人另一个非常励志的理念是:在学习方面,天才在于勤奋。语文老师知道,只要认真学习认字卡,加上不断地练习,我儿子一定能学会3,500 个常用汉字。他的小学数学老师不会在三位数计算上给任何孩子开绿灯,实际上还会在放学后留下来辅导落后的学生。中国的学校体系哺育出一种中国式坚韧,日复一日地传达着这样一个信条——坚持,而非智力或能力,才是成功的关键。
研究表明,这种态度让孩子在课堂上学到更多。根据2014年刊登在《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上的一项针对逾5,000名学生的纵向研究,亚洲年轻人之所以学习成绩更优,部分原因就是他们相信努力和成就之间的关联,而“美国白人则倾向于认为人的认知能力是……与生俱来的。”中国孩子习惯了以努力搞懂难度较高的内容,并且他们相信只要愿意付出,任何人都能成功。这种态度赋予中国政策制定者很大的空间,让他们得以制定并执行更高的标准。
而在美国,当政策制定者试图推进类似的措施时,往往遭到家长的反抗。部分原因是,我们担心如果Johnny达不到要求,会让他失去自信。但如果Johnny的父母,以及他的老师,都相信他可以通过不懈的努力学好数学呢?
在体育方面,美国人历来都毫无疑虑地推着孩子去尝试。这方面我们相信努力和训练会带来回报,所以我们可以接受分数和排名。所有人的双目都盯着记分牌,我们把数字作为衡量进步的一种方式。100米短跑中第九的排名说明Johnny需要更刻苦的训练。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比别人差,我们也不担心伤他的自尊。
截至目前,我儿子已经在中国教育体系下成长了五个年头。在此期间,他已经变身为一个举止得体的小学生,每天早上真诚地和老师打招呼——“老师早!”,并且对教育的尊重已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根深蒂固。当我看着6岁大的他每天早上自己准备好书包,把英语、语文和数学书,还有他自己削好的六支铅笔整整齐齐地放进包里,那一刻我有些呆住了。
当家庭作业本发下来以后——中国家长必须每天在作业本上签名,以证明自己进行了辅导——他会立刻送到我们手中。他还开始教弟弟说普通话——两个小人儿挤在绘本前,说出动物的名字。而现在,已经长大一些的他会很娴熟地进行定时数学练习,小小的铅笔在本子上挥洒自如,一次次的成功让他获得了自信。他也会自愿地吃鸡蛋了。
当我向美国的朋友们讲述儿子在中国上学的经历时,他们简直目瞪口呆。当他们和儿子相处时,他们惊讶地发现儿子并没有像拉布拉多犬一样躲在角落或者言听计从。我儿子画画的时候充满想象力,讲话风趣幽默,打网球时还会刁钻的正手击球。他的这些特质都没有消失,我如今也对中国人认为每个孩子都可以培养出多种出色才能的理念深信不疑。
不过,我必须承认,这一路来,中国要求高度忠诚的这种教育方式也令我焦虑和不安。陈老师并不只是奉行权威主义,她有时候还会对孩子实施非常严苛的惩罚。有一次,由于几个孩子未能在体育课上遵从“一二一”步伐,她把我年幼的儿子和其他几个同学关在一个空教室里,还威胁称要让他们降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