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台湾类似高雄失火“城中城”的老旧住商混合大楼超过2000栋，单在台北就有124栋，当中14栋被列为高风险危老建筑物。在全台891万户住宅中，屋龄超过30年的老房去年首次过半，多达449万户。

特稿

温伟中

台北特派员

woonwj @sph.com.sg

高雄大火酿46死悲剧，敲响全台危老建筑防火安全的警钟。《联合早报》记者走访台北市中心的“贫民窟”，感受庶民蜗居苦况，直击垃圾如山清不完、危楼重建谈不拢的都市治理沉疴。

高雄“城中城”大楼本月14日凌晨发生大火，酿成46死41伤，是台湾史上单一建筑物死亡人数第二多的火患纪录，仅次于1995年台中卫尔康西餐厅大火的64死11伤。

这栋屋龄40年的老旧住商混合大楼，除了消防设施欠奉，违法停在骑楼的50多辆电单车一夜被烧毁，也加剧火势蔓延。

据统计，全台类似城中城的老旧住商混合大楼超过2000栋。单在台北，就有124栋，当中14栋被列为高风险危老建筑物。在全台891万户住宅中，屋龄超过30年的老房去年首次过半，多达449万户。

走廊当厨房雨伞挡漏水 101对街矗立“贫民窟”

高雄大火后，记者发现就在台北最繁华的信义区，台北101大楼的对面街，竟矗立着屋龄48年、被形容为“贫民窟”的兴隆整宅。

兴隆整宅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兴建的整建住宅之一，是安顿拆迁户、低收入者和退休军人的平价公共住宅。它拥有437个单位，住了千多人，当中不乏独居老人。

在通往楼梯口的底层走廊，四处可见违规停放的电单车。楼上每层走廊堆放易燃的纸箱和垃圾，甚至有单位的“垃圾山”几乎淹没大门。有许多角落可发现消防隐患，包括楼梯口灯管的电线外露、天花板洋灰因漏水而剥落，还有住户在走廊放雨伞挡漏水。

由于居住空间狭小，许多居民把走廊当厨房，煤气桶、厨具和锅炉公开摆放。

据管委会负责人向本报透露，这些年未发生致命火患，但坦言任何人都可自由上楼，若企图恶意纵火，也确实防不胜防。

负责该区19年的里长罗松美说，也曾苦口婆心劝住户清理门口杂物，“但有的不理不睬，他们说地是我自己买的，我有权利放。”

据台湾的公寓大厦条例，在公共通行空间堆杂物，可开罚3000元（新台币，下同，145新元）至1万5000元。不过，台北市今年至今只开罚了41次。

管委会和里长都说，体谅年长住户因居住环境狭小，“住久杂物难免变多”，况且有的靠救济金过活，罚款只会让老人家日子更难过，未必能解决问题。

记者走访时，看到市政府社会局人员走访一户垃圾屋，好言相劝独居老妇清理杂物，并在受询时向记者表示，“还是先沟通，再不行才动用公权力”。

隔天上门，记者看到总是戴斗笠穿雨衣的老妇，正在门口整理杂物，但一箱箱拿起了又放下；问她要不要帮忙搬到楼下，她兀自喃喃不语。

居民透露，老妇几年前丧子，女儿住外岛澎湖，老妇不愿离开台北，这些年靠收集杂物当精神寄托。居民说，这样的独居老人，还不只她一人。

里长罗松美说，因为跟发展商的条件谈不拢，兴隆整宅的重建计划喊了20多年，仍无法突破六成居民同意的门槛。而屋龄相同的隔壁栋，早在两年前已打掉重建。

据本报探知，有人不满发展商要求“先签名同意重建再谈条件”，也有人打着边出租收租金，边代价而沽的如意算盘。

也有知情者指出，市政府拥有最多土地权，若能主导协调最有效。但从陈水扁到柯文哲的四任市长始终解决不了重建问题，或许因背后涉及巨大商业利益、担心若不成功会带来负面政治效应，而延宕至今。

当了40多年老街坊的居民林芳丽（76岁）和董廖镜（74岁）都说，已习惯住这一区。儿女都有出资为她们装修房子，她们住得很自在，但也担心发生火患后，大批老人家难逃生，呼吁政府“尽量快点彻底来整理”走廊杂物。

40年国宅装安全网防坠楼 里长促市府设消防警报器

另外，台北车站不远的西宁国宅，名列台北14栋高风险危老建筑物，记者走访时发现走廊有不少电线外露，垃圾和易燃物随处可见。

西宁国宅屋龄40年，曾发生超过30起坠楼案，被形容为“台北第一鬼楼”。不少坠楼者是贫病交迫的居民，也有困顿失意者专程去寻死。

里长黄玉根说，她15年前当上里长后，在大楼多处安装安全网，坠楼问题已改善。但她也指出，当年建筑工程偷工减料，混凝土掺杂海砂，造成地基不稳、墙壁有裂缝，她更担心地震。她已成功争取在三年后拆迁重建，并安排居民先到附近的社会住宅安顿。

针对解决消防隐患，黄玉根表示，她定期安排志工帮忙清理楼梯和走廊杂物，也要求市政府为每户居民提供住家消防警报器。

台湾正面对建筑老化、人口老化的“双老危机”。讽刺的是，高雄大火发生在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是传统的“敬老节”。

强调行政魄力，以“紧紧紧”“冲冲冲”和“爱台湾”当口号的政治人物，在火患后迅速鞠躬道歉、呼吁人民捐款、高喊修法和盘查。但是，为何市中心危楼能“摆烂”20几年，垃圾如山始终没根治？

身为人民父母官，岂能把老百姓的生命当赌注？若真爱台湾，能否先从爱老人家做起，实际卷起袖子改善城市治理，彻底解决垃圾清理和危楼重建的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