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内望

庄慧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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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新任总统拜登本月20日甫就职，未来中美关系新貌正在形塑中。中美之间最敏感的台湾问题，首次被美国智库列为今年最高级别的全球潜在冲突，两岸互信早已荡然无存，形势依然严峻。

美国新任总统拜登本月20日就职，他接手的美国历经冠病疫情摧残和前总统特朗普民粹作风的撕裂，可谓百废待兴。处理疫情、弥合社会分裂和振兴经济固为当务之急，拜登将如何修复与昔日盟国的关系，特别是在遏制中国大陆崛起已成美国主流共识之际，如何与大陆既竞争又合作，各方均高度关注。

台湾大学政治系教授苏宏达上周五在TVBS国际论坛“拜登就职新风云”公布欧洲对外关系协会于6日特粉冲进美国国会大厦前做的民调结果，37%的欧洲人不信任美国，信任的只有27%；且61%的欧洲人不信任美国制度能让民主正常运作，其中英国高达81%，德、法分别有70%和60%以上的民众认为美国制度已经破损（broken）。由此可见，无怪拜登宣示要重返国际社群，重拾美国的世界主导地位。

拜登过去受访时曾提及，俄罗斯是美国最大的安全威胁，中国是美国最大的竞争对手。淡江大学国际事务与战略研究所副教授李大中向《联合早报》指出，拜登曾在《外交事务》月刊描绘美国应有的外交政策：正视中国大陆崛起造成的威胁，希望重回多边组织，任用的也是经验丰富的人士，比较稳健务实。

新任国务卿布林肯在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任命听证会上指出，中国大陆是美国最大的挑战，强调“我们可以胜过中国”。国防部长奥斯汀在任命听证会上则重申，会确保台湾有抵抗侵略的自我防卫能力。

布林肯虽不同意特朗普政府对中国大陆的一些作为，但肯定特朗普政府对其采取强硬态度。他重申美国对《台湾关系法》的承诺，期待台湾在国际社会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但谈及台湾参加必须以国家为会员身份的国际组织时，态度有所保留，并会检视特朗普政府下台前解除的台美交往限制。

远景基金会执行长赖怡忠在民进党国际部上星期日举办的“拜登新政府与台美关系未来展望”座谈会上指出，美国民主党里面有“复辟派”及“改革派”，他认为目前拜登团队比较接近改革派，即接受特朗普对中国政策全面翻转，特别是中国大陆国家主席习近平带来的威胁，故不会回到前总统奥巴马时代的政策。“我原来预测拜登政府的立场可能在特朗普和奥巴马之间，不会像特朗普那样强硬或明显，但会比奥巴马强硬且公开支持（台湾）。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会更倾向特朗普这一边”。

分析：拜登政府期待两岸维稳 避免美国被拖下水

政治大学外交系副教授赖岳谦则有不同看法。他向《联合早报》说：“拜登政府要员在听证会上强调要同中国竞争，后面又补上要符合现实、在气候暖化和其他部分要合作，为何不把其他讲明白？就是预留伏笔，硬话讲在前，是为了满足华盛顿反华的氛围，真正要做的事在后，因为美国仍要寻求和大陆合作的可能性。”

他进一步分析说，拜登将回到传统外交主轴，俄罗斯、伊朗和朝鲜才是真正的威胁，欧洲是美国的盟友，美国有责任、有义务关照盟友，平衡者便要由大陆扮演，因为特朗普时代故意漠视俄罗斯威胁，造成欧盟国家分裂，伊朗已威胁称在2月21日前不解除经济制裁，就要提升核武能力，这将让以色列陷入极端不安，朝鲜也展示了超高音速导弹……这些问题如果没有大陆合作，怎么解决？“这也是为何拜登一直在释出一中原则的信号，与台湾的往来是在不激怒北京的原则下进行。”

台湾问题向来是中美之间最敏感的议题。在特朗普政府与大陆激烈对抗时，前者频频祭出“台湾牌”对大陆施压，即使在拜登就职前两周，特朗普政府宣布解除台美交往限制，及派遣时任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克拉夫特（Kelly Craft）访台，虽然克拉夫特最终并未成行，但外界仍高度关注继任的拜登政府的台湾政策走向。

1996年发生导弹危机时，美国派遣独立号与尼米兹号航空母舰前往台海，但后来的克林顿总统在1998年访问大陆时却提出“新三不”：不支持台湾独立、不支持“两个中国”或“一中一台”、不认为台湾可以成为任何以国家为资格限制的组织之会员。

拜登政府虽不至于如此，但期待两岸避免冲突，维持稳定状态，避免将美国拖下水的想法相去不远。

曾在克林顿时期担任助理国防部长，与拜登交情匪浅的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创院院长艾利森（Graham Allison）本月接受TVBS专访时直言，拜登理解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这个中国的首都在北京，台湾这个独立国家并不存在，美国也不会承认台湾独立。

他不讳言说，他最担心的引爆点是台湾，“在台湾可能发生的意外、事件甚至挑衅，都会引发连锁效应，最后甚至把美中都卷入灾难性的战争中，结果台湾和其他各方会连带成为牺牲品”。

台湾处境有微妙转变

拜登政府很清楚利弊得失，唯反中是当前华府主流思想，其政府又是脆弱多数，拜登必须在政治、军事方面对大陆展现强硬姿态，但也必须对支持他的华尔街金主和在大陆布局的跨国企业有所交待。因此一般认为，中美关系会有一定程度的缓和，例如贸易战紧张情势或关税会降低，但拜登会联合盟邦在人权和民主方面对大陆施压。

在此大气候下，过去作为美国抗中急先锋的台湾，处境便有了微妙的转变。从好的方面说，台湾无须再充当美国的马前卒，和大陆几近兵戎相向的危机相对降低；但另一方面，台湾又可能成为陆美共同控管的地区，自主性也会受限。

民进党国际事务部主任罗致政认为不用太过担忧。他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说，台湾和美国民主党、共和党交情都很好，“同样的一中政策、中美三个联合公报，框架都在，每个政府实践都不同，只是在应付北京罢了。例如八一七公报不是说，军售的质量不能超过1979年，但奥巴马时代就已经超过了”。

他指出，台美关系不断在进展，像国务院取消台美交往限制后，美国驻荷兰大使、瑞士大使皆与台湾当地代表接触，“这些原本是美国自我限制（self-imposed restrictions），下一任要不要做是另一回事，至少被取消了，就好像说这条路原本不能走，把路障拿掉后，不是说我要开多快，也不表示我要危险驾驶，至少路是开的，没有必要再设路障”。

在反中趋势下，台湾民众多以为特朗普政府特别挺台湾，行政院前院长江宜桦在TVBS国际论坛演说时，特别提醒民众注意国际现实。

他说，美国若没认真考虑与台湾恢复邦交或连署让台湾重返联合国，就看得出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特朗普政府承诺解除台美高层官员互动，则须观察台湾正副总统、行政院长、国防部长、外交部长能否进入华府。若两年都没有实现，就证明松绑只是昙花一现。

解放军海空演练频率料增

中美关系略见缓和，但两岸互信在过去几年已消失殆尽，大陆解放军军机三天两头进入台湾西南空域演练，僵持、对峙依旧。

台湾国防大学中共军事事务研究所所长马振坤上周四（21日）在国策研究院举办的“拜登就职后美中台关系与印太安全局势”座谈会上表示，解放军为巩固过去在东海、南中国海和台海军事扩张的成果，预料中共未来在沿海及第一岛链周围海空域的演练频率会增加。

他强调，从台湾空防角度来看，海峡中线已经退无可退，“若中美关系、两岸关系再生波折，恐会有更大规模的海空机舰进入台湾西南海空域，且更接近台湾领海外围，甚至越过海峡中线逼近台湾领空的举动，进一步对台实施军事压迫。我们必须思考，要更积极应对采取反制作为，或战略退撤？”

中美在台湾问题爆发危机 被列全球潜在冲突最高级别

美国智库外交关系协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CFR）日前公布最新报告，首次将中美两国在台湾问题上爆发严重危机列为2021年全球潜在冲突中的最高级别，中美在南中国海爆发武装对峙的潜在风险则从第一级降为第二级。

本月23日和24日两天，大陆各有10多架军机进入台湾西南防空识别区，是近期架次最多的，美国罗斯福号航空母舰也在23日进入南中国海，台湾专家多解读这应为拜登就职前就排定的航程，中美其实在互动与试探。

坎贝尔：两岸紧张情势能否趋缓 球在北京那方

即将出任美国国安会新设印太事务协调官的坎贝尔是著名的友台人士，熟稔两岸事务。他去年12月透过视讯于“2020台美日三边印太安全对话”上发表演讲时说：“不了解台湾重要性的时代已经过去。”他也期盼两岸紧张情势趋缓，并恢复某种程度的对话。他并说，这超出美国的能力范围，“球在北京那方”。

北京本月17日、18日举行大陆对台工作会议，强调要坚持一个中国原则和“九二共识”，坚决遏制台独分裂活动和外部势力干涉，并提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台海形势仍然严峻复杂，对台工作面临的机遇和挑战都有新的变化，“时”和“势”始终在大陆这边。

台湾的蔡英文政府本来就不承认“九二共识”，2019年初又将“九二共识”扭曲为“一国两制”，再加上特朗普政府在背后撑腰，两岸恶言相向，几乎难有转寰余地。

民进党国际事务部主任罗致政对《联合早报》说：“台美关系是跟美中关系绑一起，美中互动变化直接、间接影响到美国对台政策，我们比较难直接撼动美国应对台湾或美国应对中国大陆怎么做，只能尽可能快速、正确地因应，我相信国安团队一定也事先有所准备。”

他强调：“与其花太多时间去想神奇解方，不切实际，不如先从建立互信开始，不然提什么名词都会被害打枪。现在缺的是互信，不是解方，如果没有互信，任何解方、名词只会让大家更多猜忌。”

在野的国民党也在去年初总统大选落败后弃置“九二共识”，大陆方面也不对国民党抱太大期望。国民党强调，中共当局应认知两岸关系的结，双方均有责任，应由政治途径和平解决，得民心才是王道。

大陆涉台学者多认为，两岸对立、对抗仍是未来两岸关系的基本形态，总体形势依然严峻，除非蔡政府回到“九二共识”的政治基础。

新的中美局势开展或许给两岸注入一丝生机，然而大陆已在以武促统，台湾的压力只会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