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金财

2020年台湾总统大选的政党、族群及世代间投票行为，可谓是“极限动员”，不仅创下74.9%高投票率，蔡英文也连任总统，获1996年总统民选以来的817万最高票。然而，台湾选民用选票，对大陆当局越来越强大的威权主义进行严厉驳斥；蔡英文获压倒性胜利，代表选民对大陆孤立台湾行径给予严厉谴责，选战结果给予大陆沉重打击，对两岸关系的冲击恐不容乐观，若干评论以为大陆当局可能掀起两岸“惊涛骇浪”。

尽管如此，蔡英文呼吁两岸在不预设任何政治前提下恢复协商，在“和平、对等、民主、对话”基础下展开互动。和平是指“对岸必须放弃对台湾的武力威胁”；对等是“双方都互不否认彼此存在的事实”；民主是“台湾的前途要由2300万人决定”；对话为“双方能坐下来谈未来关系的发展”。同时，她再次强调绝不会挑衅及在压力下屈服。蔡英文以绝对多数胜选对两岸关系发展，具有多层政治意涵。

首先，蔡英文不会走向“法理台独”，避免引发台湾遭遇明显而立即的危险。蔡在选战中动用“反中牌”“主权牌”“国安牌”奏效，反对接受“两制”台湾方案，运用香港反送中抗争煽动民众恐中、反中，最后打赢支持度原本低迷的选战。蔡英文在选战最后，针对其竞选办公室发言人提出“统一恐构成叛国论”“等待时机变更国号论”“两岸关系是两国论”进行危机风险管控，澄清此为错误的表达。因此，蔡英文并不会贸然走向公投制新宪、“法理台独”、变更国号，避免挑衅大陆当局动用《反分裂国家法》，避免采取“非和平措施”处置台湾问题。

其次，大陆当局对台政策更趋向“硬更硬、软更软”。一般而论，蔡英文胜选后对两岸关系的冲击，基本上是持比较悲观态度。大陆对台仍将是奉行“硬更硬，软更软”策略路线，依旧是协商中断、军事威逼、外交压制趋向“硬更硬”，对台压制步步进逼，加大军事恐吓及外交压制力度，在两岸间掀起“地动山摇”风险。同时，采取“31条措施”和“26条措施”的单边怀柔“软更软”措施，落实同等待遇，直攻台湾民心。对台政策的“双元结构”特性，导致政策善意相互抵销，效果有限。

大陆当局对台政策试图透过经济吸纳，以及军事和外交施压，借此改变台湾选民从支持蔡英文转移至支持“九二共识”泛蓝政治联盟。然而，运用“九二共识”区隔台湾政党是否支持统一、两岸同属一国的“硬更硬”压制策略，效果是适得其反，导致选民反而支持民进党，大陆当局对香港大规模抗争运动持强硬立场是部分导因。蔡英文胜选为大陆当局的第二个重大选举挫败，在2019年11月的香港区议会选举中，香港的民主派也以压倒性优势击败亲中的政党。显然，大陆当局得同时调整对台、对港政策的思维、策略与措施。

再者，蔡英文连任导致两岸交流或可能走向更为低迷。大陆当局批判民进党当局采取“渐进式台独”策略，运用“修法台独”如“国安五法”“反渗透法”阻碍两岸正常交流；甚至批判“维持现状”主张就是走向“去中国化”“渐进式台独”。民进党运用国安法制规范化两岸交流，例如限制政务官及军事将领赴陆申请由三年延改为六年，尤其针对国民党领导人赴陆参与“国共论坛”及表达不乐见泛蓝县市首长参与“海峡论坛”，此种做法将边缘化国民党在两岸交流中的角色及话语权。

民进党匆促通过“反渗透法”，对其选情冲击犹如一把双面刃，既能与独派政党及泛绿选民形成“保台抗中”政治联盟，也能刺激泛蓝选民尤其是知识蓝、经济蓝形成“危机意识”，反而利于泛蓝选举动员及议题和主轴的设定，同时刺激中间选民投票给泛蓝政党。匆促强行通过“反渗透法”，对在陆工作、就读、生活的民众产生恐吓作用。1月15日公告实施的“反渗透法”主要防范境外敌对势力的指示、委托、资助，涉及影响正副总统及地方选举、政治游说、公投议案等，这将对台商、台生、台师及推动两岸交流者产生“寒蝉效应”，从而降低两岸交流领域的广度与深度。

最后，选举结果显示台湾民众拒绝接受“一国两制”“九二共识”。2019年初，蔡提出“四个必须、三道防护网”批判“习五点”，标签化“九二共识”就是“一国两制”，反对“一国两制”成为台湾共识。去年6月香港爆发反修订逃犯条例风波，蔡宣称支持、关心而不介入这场民主化运动，提出“今日香港、明日台湾”激起民众“亡国感”，拒绝接受“一国两制”。蔡在胜选国际记者会中，呼吁“正视中华民国存在的事实”，选举结果代表台湾拒绝“一国两制”，强调身为总统必须在民意基础上处理两岸关系。蔡说：“希望这次选举结果，能够给予中国很正确的讯息”，清楚了解台湾人民的期待和坚持，理解两岸和平稳定非单方承担的作为；强调愿意在“和平、对等、民主、对话”基础，开启两岸良性互动。

值得关注的是，美国提升祝贺层级，由国务卿蓬佩奥发声明祝贺蔡英文连任，并感谢其在与美发展坚实的伙伴关系方面所发挥的领导力，赞扬她面对压力下，仍承诺维护两岸稳定。若大陆当局对台政策仍延续其威吓与怀柔攻势，施加更大的外交、经济和军事压力，迫使台回归“九二共识”，恐无助于提升对台政策效益。蔡英文宣称，愿意在不预设任何政治前提的情况下，重启对话谈两岸“未来关系的发展”，这是两岸正常互动机会之窗。两岸当局应以“更大”而非“最大”善意进行对话，突破旧有政策思维窠臼，寻找两岸新共识，以防范两岸关系发展陷入治理困境及敌对僵持的风险升高。

作者是佛光大学公共事务学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