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近期掀起“反红色媒体”浪潮，红色媒体也被一些人认为是中共代理人的一种。图为6月23日在台北举行的“拒绝红色媒体、守护台湾民主”游行。（法新社）

特稿

台湾“抗中”情绪持续升温，继上月修正与“国家安全”相关的五项法条后，民进党政府下月拟修法严禁“中共代理人”，两岸僵局俨然升高至敌对状态。受访绿营人士指出，“敌国外患”当前，台湾自不能坐以待毙；但政府内部却传出对修法存疑的杂音，显见有意以“护民主、守主权”为竞选主轴争取连任的总统蔡英文，在两岸路线上正面临拉扯。

由民进党掌控多数席次的立法院，7月初陆续三读通过“国安五法”修正案，修法范围涵盖刑法、国家机密保护法、国安法和两岸人民关系条例等，主旨在于防止轻判“共谍”，规范中高层政军人员终身不得参加与中共相关政治活动。就在立院完成这“最后一块拼图”之际，蔡英文旋即宣示还要在下个会期推动“中共代理人”相关修法，犹如筑立一道对抗北京的无形高墙。

根据至今公布的细节，“中共代理人”修法将禁止台湾人民、团体或机构为中国大陆党政军机关或其代理人，进行危害台湾安全及社会安定，或为中共政治宣传，发表危害国安的决议、声明等行为。

与此同时，民进党立不分区立委余宛如等人提出效法美国、澳大利亚的《境外势力代理人登记法》草案，规范任何与“境外势力”（仍以大陆为主要目标）具有雇佣、委任、受其命令或请求等关系的个人或团体，在进行任何具有政治目的、影响政府部门运作及公关宣传的活动前，揭露其背后金流走向等资讯，以期达到事前防堵的作用，与性质属“事后补救”的“国安五法”修法相辅相成。

然而，此举却在岛内引发不小争议。舆论指控相关修法犹如召回早年被视为侵犯民主、干涉人权、妨碍自由的《刑法》第100条，透过“绿色麦卡锡主义”（McCarthyism，即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指控他人不忠、颠覆、叛国等），钳制泛蓝人士的思想言论及政治主张，有重回威权统治之虞。

亲蓝媒体：“代理人”和“国家安全”定义含糊

亲蓝媒体如《联合报》就多次透过评论指出，“中共代理人”修法最大争议，在于“代理人”和“国家安全”的定义含糊不清，变相允许大陆委员会、法务部和国安局等主管机关随意扩大解释，结果强化政府管控言论的权力。

面对外界的疑虑，绿营人士不以为意。推动代理人登记法的余宛如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指出，大部分台湾人都知道“对台湾有敌意的，大概就是中国”，随着“外敌”频繁对台发动渗透、资讯战等攻势，台湾有必要建立防御措施，立法要求代理人登记，“让台湾民众知道他们身处什么样的环境”。

她说：“像是食物安全，为什么各种食品要把成分列出来，因为这样消费者才可以作出选择。同理，如果你受到对台湾有恶意的政党指使，而且有金钱的对价关系在台湾进行游说，你必须揭露，让人民知道你有拿钱做这件事。”

余宛如进一步提到岛内近期掀起的“反红色媒体”浪潮，并点名立场亲北京的旺旺中时媒体集团“明确”收受大陆资金，“这样就可能会被认定是代理人”。

台湾《苹果日报》今年4月报道，指中国旺旺集团过去11年向大陆政府领取补助金近153亿元（新台币，约6.7亿新元）。对此，陆委会已表示大陆台商接受当地政府补助并无不法。

曾任民进党中国事务部副主任的两岸政策协会研究员张宇韶则指出，自中共十九大以来，北京除了在战略上透过解放军机舰频繁抵近演训、持续夺取台湾邦交国等作为“压迫台湾‘去国家化’”，战术上则经由“锐实力与代理人”在政治、经济、媒体等层面进行“红色渗透”，令台湾民主政治体制出现质变与危机。他认为，在此背景下，中共“明摆着是台湾的敌人”，禁止其代言人“当然值得法制化”。

有评论质疑这明显有违蔡英文“不会走回对抗老路”的承诺。余宛如反驳称，“从来不是台湾主动”，而是对方“封锁了可以和平对话的管道”。她也指责抨击民进党实行“绿色恐怖”的国民党分不清敌我。“我觉得他们的这种抹黑，一方面是对法条不理解，另一方面是对国际防御性民主趋势不理解。”

台商普遍对修法存疑

尽管民进党强调大陆台商，以及主张和平统一、两岸一家亲等精神的人士不会受修法限制，但各界依然忧心忡忡。台湾海基会日前表示，台商普遍对修法存有疑虑与担心，该会已将台商“不希望受修法影响”的意见向陆委会反映。

意识到修法的高度争议性，民进党党政高层上月底透露，会调整相关草案，避免影响两岸正常交流。但据本报了解，涉陆事务机关高层认为，不仅台湾内部对“中共代理人”尚无共识，修法后也未必能取得预期成效，因为没有人会自愿被贴上“代理人”的标签。这不仅反映民进党掌控的府院党在两岸问题上步调不一致，也凸显各方势力对蔡政府操作“抗中牌”的拉扯。

陆委会昨天发新闻稿指出，将持续汇整专家学者及各界意见，努力与社会大众沟通，使修法达到“合宪合法”“完善可行”及“明确严谨”的目标，让“国家的民主防护网更为完整，维护我国家安全及人民福祉”。

前国防部长、现任高等政策研究协会秘书长杨念祖受访时认为，“国安五法”是在民进党全体动员下，未经社会充分讨论即迅速通过，“从这个经验来看，现在再推中共代理人修法岂不深化社会对立？”他向《联合早报》分析：“中共还没有直接用军事或非军事力量威胁台湾，而我们自己内部就先制造这种威胁的氛围。这个氛围让大家感到不安，这对台湾整体有没有好处？”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研究员祁冬涛博士受访时分析，虽然蔡英文近来有升高挑衅北京的迹象，但仍相对克制，“她知道底线在哪里”。祁冬涛说：“现在的蔡英文跟2002年提出一边一国的前总统陈水扁处境很像，都是为了连任而在两岸关系上冲一冲，好凝聚一些人气。”

不过，最近被大陆全国政协副主席董建华点名介入挑唆香港反修订《逃犯条例》风暴的蔡政府，似乎已逾越北京底线。大陆日前宣布，本月起暂停发放47个城市人民赴台的自由行通行证。

但绿营人士对大陆的反制嗤之以鼻。一名接近总统府和行政院核心的民进党前党务高层指出，不论是“国安五法”或“中共代理人”修法，关键都在保护台湾、远离敌人。他说：“台湾在价值上要有选择，价值跟我们相近的是美国，对我们有敌意的是中国，而对我们有利的选择，当然是亲近朋友，远离敌人。”